鸣玉坊姚梦梦的房间里,素雅清淡的窗帘和床幔,一张古琴静静地卧在一侧,小桌上,放了不少瓶瓶罐罐,以及石制杵臼和几个小竹篓,里边放了茉莉、玫瑰、桂花、栀子花等。
紫雪在用石杵研磨冰片。姚梦梦捏了一撮茉莉花瓣,放到鼻子边闻了闻,又放到紫雪鼻子前说:“好闻吗?”
紫雪陶醉地点了点头:“嗯!”
姚梦梦说:“这花呀,要采刚开两天的。新开的,香味没发出来。开到第三天,味道又枯了。”说着把茉莉花瓣放到一个石臼里,轻轻捣,“这样做出来的粉,比薛天锡香粉店的还好!”
紫雪恍然:“怪不得,你的香都那么好闻!”
姚梦梦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怎么样,盐院老爷还不错吧,我的新姨太太?”
“那当然,我们老爷可是个真正的男人!”她跳起来,搂住姚梦梦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姚梦梦“嗤”地一笑,随手打她一下:“坏人!”
紫雪不依不饶:“羡慕吧?嫉妒吧?”
姚梦梦摆开她的手:“呸,死妮子!说,这回又有什么新事儿?”
紫雪兀自撒娇:“不告诉你!谁叫你恶狠狠地吓人家!”
姚梦梦只得说:“好啦,你和盐院老爷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我的大小姐。”
紫雪觍着脸:“这还差不多。好吧,我告诉你,我家老爷最近张罗着剿盐匪,还请了什么什么队伍。对了,饷银还是你老相好出的!”
姚梦梦一惊:“朝宗?”紫雪点点头,又轻轻推了一把梦梦:“怎么,一说到他你就失魂落魄的。”
紫雪无意中提到的军事行动,让姚梦梦心中一紧。从小叛逆的孪生妹妹英子,是姚梦梦心中最脆弱的地方。这么多年,她知道英子作为天地会首领,已经不可能回头,自己能做的,也只是提醒她,当阿克占调集大军时,躲得远远的。
紫雪走了以后,姚梦梦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出了门。姚梦梦脚步飞快地来到位于闹市多子街的绸缎庄,招牌是“恒瑞祥”。店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绸缎布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她看了看四周,缓步入内,一个小二立即迎了上来:“这位姑娘,随便看随便选,南绸北缎,苏、湘、川、广,要什么货色全有。”
姚梦梦低声说:“我是来进香的。”
小二立即向左右望望,看其他人都在专心挑选布匹,没人注意这边,恢复了正常音量:“姑娘您要这种可不好找,您里边请。”
姚梦梦跟着小二穿过店铺后门,走过长长的一段甬路,进入一个宽大庭院。这院里到处是盛满颜料的缸和晾在架子上五颜六色的布匹。地上支着大锅,锅里“咕嘟嘟”地熬着东西。许多染色的、晒布的、烧火的工人各司其职,都在低头忙碌。
小二领着姚梦梦穿过庭院,工人们似乎没注意到他们。小二把姚梦梦带到一间屋子里:“姑娘,您稍微歇会儿,我去请香主!”
他带上门,走开。姚梦梦站在屋子里,感觉陌生而紧张。稍过了一会儿,一个烧火的妇人走了进来。
姚梦梦诧异,仍毕恭毕敬地点点头:“婆婆。”
妇人望着她微微一笑:“姐!”
英子的声音年轻而甜美,一边听梦梦说明来意,一边弯腰洗脸,罢了道:“这么说,阿克占要对白龙帮下手?”
姚梦梦点头:“对。我怕你们不小心,搅了进去。”
英子沉吟半晌:“我们倒是不担心。只怕剿了白龙帮,我们的日子就更难了。”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瓜洲位于长江、运河交汇处,唐以来即是著名渡口、交通枢纽。后来,由于长江江流北移,南岸的镇江附近涨出大片江滩、沙洲,而北岸的瓜洲江岸不断坍塌,此处便开始荒凉,变得偏僻。只见江面上斜阳西悬,渔舟唱答,波光粼粼,江滩上芦苇丛中,缉私营的官兵正横七竖八地“埋伏”在这里。管带仍然懒洋洋地坐在小马扎上,一个小盐勇帮他捶着腿。
哨官蒋成走过来:“瓜管带,马上要动手了,是不是让兄弟们准备准备?”
瓜管带一脸讽刺地看着他:“这用你教我?要不,这管带你来当?”回顾缉私营众盐勇,“弟兄们,给蒋大人喊两声。壮壮气势!”
盐勇们有气无力,长短什么声都有:“嘿……噢……”起哄的成分更多。
蒋成坐在一边,气得脸色涨红。远处尘头骤起,马蹄声隐隐滚地而来。蒋成迅速跳起身来,一脸戒备。
这时候瓜管带和盐勇们也都察觉到了异样,纷纷起身。
盐勇们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有些人慌张地抽出刀来四下张望。
瓜管带疑惑地张望:“这可不对啊,剿……剿私盐怎么剿出马来了?”
尘头起处,四下里旌旗招展。十几匹马的马队当先,紧跟着的都是全副武装的官兵。他们沉默、威严、训练有素。
盐勇们又慌张又疑惑,开始交头接耳。
官兵们很快包围了盐勇,马队上的人都下了马。为首的穿着提督武官的服饰,其余最小也有都司、游击。为首那个人,眼神威严,面沉如水,他就是漕标提督穆兴阿。
瓜管带脸色大变。穆兴阿冷着脸看他,背后上来几个人就把瓜管带按在地上,把他官帽上的翎子拔了。瓜管带一边挣扎,一边嘴里还在喊:“这是怎么了?穆大人,您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