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管家去碾道了,三小姐。”佣人说。
“哦,我找他。”冷惠敏说完朝碾房走去。
两盏马灯挂在柱脚上,清一色黑驴拉的五盘碾磨同时旋转,几名下人磨上碾下地忙活,筛面的、簸簸箕的,杨继茂摇着风车,身上沾满谷糠皮。
“管家!”她叫道。
杨继茂停下手中的活计,走过来问:“三小姐找我?”
“找你,”冷惠敏说。
他们站在碾房门口说话,她说:“管家,你知道吴相林脚多大?我给他做双鞋。”
“跟我脚一般大,”杨继茂抬起左脚说,“我俩常穿错鞋。”
“你到我屋里,我比照你脚剪个鞋样。”她说。
“我忙着,明早吧。”杨继茂说他们推不好谷子,摇风车的劲儿使不匀,风大了吹走米粒,风小了皮子吹不出去。
“恁忙啊,还得你亲手干。”她试探道。
“急着用,明天得弄出来。”管家指着堆在碾房门前的成麻袋谷子、高粱说。
“明早别忘了。”冷惠敏没再往下问,再问容易暴露目的,她离开碾房,回到西厢房自己的住处。要加工的粮食那么多,做什么?吃,一时吃不了那么多。
粮食像只神秘的蝙蝠在臧家大院里活动,夜晚更活跃。闲置的四个仓子突然装满粮食,这些粮食从哪儿冒出来的呀?估摸有两三百石,她决定将这一情况连同昼夜碾米磨粮报告给报国队。情报怎么送出去,具体说如何见李玉田,还是得寻个理由出院,到扎彩铺找他。
刚才寻找去碾房的理由,不完全是急中生智的理由,要给吴相林做双鞋的念头,几天就有了。
那天,吴相林顶着雨来找村长,手提着鞋进院,冷惠敏碰见,惊奇道:“有鞋不穿,怎么手拎着。”
“我只这一双好鞋,路稀泥巴咋的,怕弄脏它。”他解释光脚不穿鞋的原因。
“我给你做一双!”她不假思索道。
“谢谢三小姐!”吴相林的含糊,是同意做还是不同意做鞋?对方怎么理解都成。
冷惠敏心里有了做不做鞋的打算。
“上次三小姐缝衣服,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呢!”他说。
“感谢什么呀,顺手缝几针,算事儿?”冷惠敏说。
那场落雨早已给太阳晒干,拎鞋的吴相林,准确是个魁梧男人的形象却湿在心里,臧老五以后她的心始终很干涸,多人介绍对象她都没有接受。板结的土地需要锋利的铧犁翻耙,更需要雨水的浸润。
“给他做双鞋!”她想。
暗示的作用不可小估,最早做这方面暗示的是管家杨继茂,几个嫂子在她面前夸奖吴相林,目的很明显。意会到大家的想法,她的心像船一样被拉向岸。
对于她来说,臧老五——吴相林,他们都是岸,即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轰然倒塌的是臧老五,吴相林呢?似乎又很遥远。什么叫信物,冷惠敏不懂,为他做双鞋,是一种心愿。歌谣云:
小媳妇,
锥帮子,
纳底子,
赚了半升小米子。
供养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