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刻瑞斯分院的面包炉已经被朱庇特分院和马尔斯分院垂涎许久了,我要把它弄到手。
原属密涅瓦分院的新成员认为,接受我的权威是非常理智的做法。我可不是在骗自己。几个月前的马腹藏身计给他们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对我击败帕克斯的事,他们也记忆犹新。但他们会服从我,全都源于野马对我的信任。戴安娜分院的人暂时还是奴隶身份,我必须设法赢得他们的信任。奇怪的是,沉默寡言的塔克特斯似乎是唯一一个信任我的人。几个月前,我告诉他我要把他缝到死马肚子里的时候,他笑得开心极了。被我缝到死马肚子里的还有两个人,他们头上装饰着白色马鬃编成的小辫,被其他戴安娜同窗叫作“死马”。我觉得他们真是有点发疯。
游荡在树林里和高地上的狼群多得数不胜数。我们猎杀狼群,从而让新兵们学会我们的作战方法。没有体面的骑兵攻击,没有该死的长矛。当然,更没有什么愚蠢的交战规则。大家都弄到了狼皮大衣,尽管那东西变干之后臭气熏天,得一层层把腐坏的部分剥下来。唯一没得到狼皮的是帕克斯,那些家伙还没造出一条合他尺寸的狼。
“刻瑞斯分院的人对围困一点都不陌生。”野马说。她说得没错。为防范突袭,他们安排守夜的士兵似乎比白天时还多,还烧起大捆火绒,把城墙脚下照得如同白昼。他们还不知从哪儿弄到了狗,在城垛间来回巡逻。和密涅瓦分院开战的时候,我曾在一次偷袭中试着让塞弗罗从粪道潜进去。从那时起,经由河上过去的路也受到了监视,而塞弗罗一直没有原谅我。因为领悟了在开阔地带和更加强大的分院交锋的危险性,刻瑞斯的人不再出城。他们会躲上一冬,等开春再出来。那时他们兵强马壮,有了充分的准备和组织,而其他分院却被寒冷和饥饿削弱了力量。
但他们守不到春天了。
“我们要白天攻城吗?”野马猜测。
“当然。”我说。有时我觉得语言是多余的,她明白我的想法,甚至那些最疯狂的念头。
这次的点子尤其疯狂。我们用斧子在北面的森林里清出一片空地,在那儿演习了一整天。帕克斯令整个计划变得可行了。我们比试站在木头上的平衡性,野马赢了。长脸的米莉雅屈居第二,恨恨地啐了一口。我是第三。
和对付马尔斯分院时一样,在发动进攻的前一晚,我们在胆量容许的限度内竭力接近刻瑞斯分院,然后深深钻进积雪里。我再次和野马一组,紧紧拥抱在一起,躲在雪下面。塔克特斯很想和米莉雅一组,而米莉雅却让他滚开。
“识相一点吧,我可是在帮你的忙。”塔克特斯缩在帕克斯臭气熏天的腋窝下,埋怨地小声说着,“你丑得跟石像鬼脸上的疣子一样。要不是这种情况,你有机会和我这等身份的人抱在一起吗?不知感恩的母猪。”
野马和其他女孩用冷哼声表示了她们的轻蔑。然后,黑夜的寂静和空旷雪原的寒意渗入了我们的身体,我们都不作声了。
清晨,我和野马在彼此怀中打着哆嗦。雪又开始下了。万一积雪太深,计划就要受到威胁了,好在风力够大,雪花只在半空中打着旋儿,没把我们埋得太深。我第一个醒来,但没有动弹。我打了个呵欠,赶走最后一丝睡意。醒来的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推搡着呼叫其他人,我的军队也有组织地醒了。黄金种少年们在浅浅的白雪通道里醒来,吸着鼻子咳嗽,仿佛一条蜿蜒的长蛇。
一夜之间,我厚厚的大衣外面结了一层冰。野马的手探进毛皮,伸到了我两肋之下,热乎乎的。她的呼吸拂着我的脖子。我翻了个身,她打着呵欠挺直身体,稍稍从我身边挪开一点,像猫一样在雪下伸了个懒腰。一堆雪粒落到我们之间。
“该死的,真是太难受了。”和米莉雅一组的戴克斯咕哝说。我看不到他在隧道里的哪儿。
野马推了推我,我们勉强能看见蜷缩在帕克斯腋窝里的塔克特斯。两个少年像恋人一样在对方怀里醒来,立刻各自缩回了身子,沾满冰雪的眼皮张得大大的。
“不知他们哪个是罗密欧。”野马悄声说道。她的嗓子有点沙哑。
我低声笑着,在隧道顶上掏了个窥孔。茫茫雪原上,除了我们这支由二十四个人组成的军队,就只有几个清早出来侦察的骑兵了。他们不会造成问题。风从北边的河面上吹来,狠狠刮着我的面颊。
“你准备好了吗?”野马见我把脑袋缩了回来,露齿一笑,“是不是太冷了?”
“我第一次试图哄你上当时的湖水比这个冷多了。”我微笑着说,“啊,过去的时光。”
“那是我计划的一部分,好赢得你的信任,小子。”她恶作剧地一笑。她看出了我眼中的担忧,在我腿上抓了一把,凑近来免得被别人听到:“要是我明知道计划会失败,你以为我还会和你一起蹲在雪窝里吗?不。但我快冻死了,风势也在减弱,开始吧,收割者。”
倒数完毕,我们二十四人一跃而起。周围的雪塌了下来,风像刀子一样割着我们的脸。我们穿过平原,向一百米外的城墙猛冲过去。四下又静了下来。风时起时歇,我们排成两列,把一条长长的树干抬在中间。我们已经这么紧紧地抱着树干在雪隧道里藏了一夜。树干很重,但我们有二十四个人,而帕克斯的父母给了他足以推倒马匹的强大基因。我们大口喘着气,腿火辣辣地疼。沉重的树干压弯了我们的肩膀,我们在深深的积雪里挣扎着,咬紧了牙关。这段路太漫长了。这时,墙头响起一声叫嚷。孤零零的呼喊声在寂静的冬季清晨回响着,然后其他人也零零落落地叫了起来。接着是狗吠和一阵混乱。一支箭啸叫着飞来,紧接着是第二支。箭簇裹挟着死亡飞来,那一瞬间四下寂静得惊人。风又停了。太阳从云层后露出一角,我们沐浴在温暖的晨光之中。
我们到了墙根。喊声在头顶石砌堡垒中蔓延开来,塔顶上也有人叫嚷。号角声、狗叫声传来。弓箭手趴在石头城垛上,把胸墙上的雪块撞了下来。一支箭射到离我的手很近的地方,没入圆木抖个不停。戴克斯中箭摔倒了。帕克斯大喊一声,发出信号,塔克特斯和另外五个最强壮的人抬起圆木,使出最大的力量把它撞进城墙里,并以一定的角度固定住。圆木的重量压得他们大声吼叫。我冲上那条窄窄的斜坡,而城墙顶端依然有五米之遥。帕克斯像野猪一样咆哮着,抬起了斜靠在墙上的木头。他呼喝着,咆哮着,野马跟在我身后,紧接着是米莉雅。我差点滑下去,但凭着地狱掘进者特有的平衡感和双手,我在多节的树干上不断攀爬。裹在毛皮里的我们看上去不像狼,倒像松鼠。一支箭“咻”地扎进了我的毛皮大衣。我立在晃晃悠悠的圆木顶端,紧贴着墙。帕克斯和他手下的男孩们一边哼哼一边拼命使劲。野马上来了。我把双手并在一起,让她踩上来,我一下把她托上了最后的五米距离,抵达城垛。我用同样的方法把米莉雅也托了上去,系在她腰上的绳子在她身后晃荡着。她把绳子绑在城墙顶上,我顺着绳子也攀上了最后的五米距离。木头在我身后轰然倒下,砸在地上。我亮出长剑。遭到突然袭击的刻瑞斯分院一片混乱。从来没有敌人登上过他们的城墙。我们三个一边叫喊一边劈砍。暴怒和兴奋充满了我的身体,我开始了杀戮之舞。
他们唯一的武器是弓箭,剑已经被弃置不用好几个月了。我们的武器既不锋利,也没有充能,但不管外形如何,冰冷的杜洛钢都是可怕的武器。最难对付的敌人反而是狗。我踢中了一只狗的脑袋,把另一只扔下了城墙。米莉雅被扑倒了,她狠狠咬住一只狗的咽喉,使劲揍它的睾丸,最后它哀号着逃走了。
野马擒住一个人,把他丢下城墙。一个弓箭手瞄准了她,但被我一脚铲倒。帕克斯在墙外大声喊着,要我把城门打开。他大声喊着想要开战。
我跟着野马跳下城墙,来到院子里。一个大个子刻瑞斯学生正和她缠斗。我一肘把他打昏,这才顾得上看一眼面包要塞的样子。城堡是我不熟悉的式样。院子里矗立着几座房屋,还有一座巨大的主楼,那里是面包炉的所在地。我的肠胃蠕动起来,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大门。我们向大门跑去,身后传来一阵叫喊声。人数太多,我们两个应付不了。跑到门前时,三十六个刻瑞斯学生从院子另一头的主楼冲出来,向我们跑来。
“快!”野马喊道,“哦,快点!”
米莉雅从城垛上朝敌人放箭。
然后,我打开了城门。
“帕克斯·欧·忒勒玛纳斯!帕克斯·欧·忒勒玛纳斯!”
巨人把我推到一边。他上身赤裸,尖声嘶吼着露出庞大而肌肉隆隆的身躯。他的头发涂成了白色,用树液梳成了一双巨角的形状,手里挥舞着一根和我身高差不多长的棍棒。刻瑞斯学生退缩了,有些吓得脚步踉跄,有些干脆摔倒在地。帕克斯雷霆万钧地扑了上去,一个少年尖叫起来。
“帕克斯·欧·忒勒玛纳斯!帕克斯·欧·忒勒玛纳斯!”
像传说中的米诺陶洛斯一般冲锋的巨人不需要任何绰号。被迎头撞上的刻瑞斯学生们瞬间溃不成军。少年和少女们高高飞了起来,仿佛收获日翻飞的谷壳。
其他士兵跟在那头狂牛身后窜了进来,放声嗥叫。我没有告诉他们这么做,他们也不认为自己是塞弗罗的号叫者。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在我的士兵们破开马腹钻出来的时候,他们听到过相同的嗥叫,这让他们在被征服的时候心为之下沉。现在轮到他们嗥叫了。他们令战斗变成一场混乱的斗殴。帕克斯尖声吼着自己的名字,当他用一只手征服了要塞中心的时候,他呼喊的是我的名字。他抓着一个少年的腿把他拎了起来,拿他当棍棒用。野马在战场上四处出击,像女武神一般,把昏倒在地的敌人变成我们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