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似乎觉得说这些不好,语焉不详道:“其实也没什么。隗掌柜做木偶名声在外,许多权贵人家都喜欢登门订货。兴许他们的木偶画的太好了,这段时间竟然活了,满宅子乱跑。”
“这世上哪里有鬼?”明华裳故做不信,轻慢说,“这定是隗家人为了卖木偶,装神弄鬼,故意搏名声呢。”
摊主吓了一跳,忙道:“娘子,可不敢这么说。我最开始也不信,但有一天晚上,我收摊晚了,竟然听到隗家院墙里传来歌声。我还当隗掌柜转性了,再加上好奇,便踩到树上看看谁在排戏。没想到,竟然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木偶在唱戏,它们脸是白的,眼睛是黑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胳膊一节一节地动,像被一条线牵着一样,但除了这两个木偶,周围根本没有人!它们听到声音,齐刷刷回头看我,吓得我差点从树上栽下去。”
明华裳和江陵、任遥对视一眼,还是不肯信:“掌柜的,是不是天太黑,你看错了?”
摊主急得直拍手:“哎呦娘子,世上哪来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那分明就是唱傀儡戏用的木偶。无论杖头戏还是牵丝戏,总归要有人操纵吧?但我看的千真万确,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这不是木偶活了,还能是什么?那晚上给我吓得够呛,我后来悄悄和隗家下人打听,他们说这几日确实有许多怪事,有些木偶明明收在库房,第二天却莫名出现在房门、窗户上,甚至有一次一个木偶拿着刀,阴恻恻坐在隗三娘子床头。哎呦喂,我光想想那个场面就瘆得慌,要不是摊子租了两年,我早就搬走了。”
摊主说得投入,任遥脑海里不由浮现出画面。一睁眼,看到床头有一个艳丽精致、面无表情的木偶,手里拿着一把刀,正对着自己。她细微抽了口气,手里的樱桃忽然吃不下去了。
她突然发现,深红发紫的樱桃,其实很像木偶脸上腮红的颜色。
江陵听得津津有味,不由问:“原来真的有鬼啊,那为什么不叫高僧来驱鬼?”
“请了啊!”摊主激动道,“但没用!三位,瞧见那个门没有?”
明华裳和江陵一起伸脖子去看,点头:“看到了。那是隗家正门?”
“没错。”摊主用力搓着手,他似乎想到什么,脑门上渐渐生出冷汗,“我记得那天是二月二十吧,隗掌柜送客人出门,到门口时觉得背后有东西,一回头,看到刚才还空荡荡的正厅上坐着一个木偶,正对着人群笑,笑着笑着七窍流血,可把客人吓坏了。隗掌柜赶紧去菩提寺请高僧来驱鬼,那天我就在这里做生意,记得特别清楚。后来人来人往好几趟,和尚来过,道士也来过,但一入夜木偶还是乱跑,根本没用。”
这一点江陵可以佐证,他点头道:“我也听说了,道士做法事那天,我还带着宝贝来看了。”
明华裳也可以证明,她和明老夫人上香那天正是二月二十,上到一半一个人冲进来,硬是拉着主持要驱鬼。
她和江陵的时间线跟摊主的说辞都能对上,摊主应该没有说谎。
看来明华裳的选择没错,有些家族丑事,自家人未必清楚,但邻居一定门清。
明华裳慢慢点头,她有好几个问题想不明白,她先挑最重要的,问:“木偶为什么拿着刀出现在三娘子床上?三娘子是谁?”
“隗掌柜的三徒弟喽。”摊主努努嘴道,“隗掌柜没孩子,膝下只有三个徒弟,一男两女。大郎君既是长徒又是男子,指定要继承家业,隗掌柜便想着让他娶一个师妹,师兄妹成亲比别人亲近,还能一起传承师门手艺。婚事本来都定好了,是大郎君和二娘子喜结连理,谁想前段时间二娘子忽然失踪,婚事只能落到三娘子身上,结果紧接着三娘子房间里出现握着刀的木偶……”
摊主耸耸肩,说道:“一家兄弟都有长短,他们还是不同父不同母的师兄妹。唉,隗家的水,深着呢!”
这时候摊位上有新客来了,摊主立刻换上一脸堆笑,前去招待客人。有人在,不方便再打探消息,明华裳和另两人对视,江陵拿出钱放在桌上,三人悄悄走了。
等走远后,任遥压低声音问:“你说,摊主说得是真的吗?”
明华裳沉吟道:“摊子是我随便挑的,没法提前安排。他卖吃的,而隗家卖木偶,完全没有利益往来,我想不到他说谎的理由。”
江陵摩拳擦掌:“管他是真是假,我们去隗宅里看看。”
他们三人说着话,已经走到隗家门口。台阶上的人转身,墨玉一般的眼珠轻轻扫过,对隗府管家说:“不牢麻烦管家了,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妹妹找到了。”
明华裳看着面前这一幕,默默眨眼,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谢济川单手握着折扇,微笑看着他们,不知道是提醒还是警告:“五娘,你兄长以为你走丢了,担心了许久。我们这次来洛阳是替祖宗制备香烛,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你还不过来认错?”
明华裳明白了,他们现在的身份是来洛阳的外地人,为了采购办丧事的香烛,木偶也在购买名单里。她的设定,大概就是一个骄纵胡闹的乡下妞。
明华裳立刻做出不情愿之态,挪到明华章身边:“兄长,我错了。”
管家对这种事见怪不怪,道:“崔郎君不要生气,小娘子初进洛阳,都是这般。郎君里面请。”
明华章淡淡扫了明华裳一眼,没说话,掀衣走入隗家。明华裳趁机问谢济川:“你们在做什么?别告诉我你们打算假冒博陵崔氏。”
谢济川含笑看了她一眼,道:“五娘真聪明。”
明华裳眼前一黑,博陵崔氏,五姓七望之一。她怕前面的管家听见,只能凑近谢济川,压低声音道:“你们疯了?为什么不随便编个富商、外地官员之类的身份?”
谢济川用扇子轻轻敲击手心,说:“可能是因为,我和他身上的贵气太浓,哪怕编商户身份,也没人相信吧。”
明华裳一时哽住,谢济川看到她的表情笑了:“逗你的。其实是大隐隐于市,隗家见惯了权贵,世家上门他们习以为常,若换成商户和陌生官员,那才会被记住。”
明华章在前方和管家应酬,他余光扫到明华裳和谢济川越凑越近,突然开口:“五娘,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