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醒来了,在黑暗中浑身发抖。
他全身僵硬,在小床上挪来挪去,想找个舒服的姿势,好让肌肉不那么疼痛。他听见亚历克和安东两人正鼾声如雷,亚历克这第一个看守显然没坚持多久。
马克仰卧着,终于舒服了些。他的睡意基本全消,此刻无事可干,只能等着他的朋友醒来。他想尽量让亚历克多休息一会儿,他们需要补充体力。
梦境如此栩栩如生,马克的心还在怦怦乱跳,仿佛再次身临其境。他好像又尝到了浑水的味道,感觉到了皮肤上的热度。他记起了筋疲力尽的攀爬,没有尽头的阶梯,让人晕头转向的蜿蜒曲折。精力衰竭,水烫伤后的疼痛,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跟上大伙儿的。但是他们爬呀爬,从栏杆望过去,下面波涛汹涌的水慢慢上升。那情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他以为自己的生命就要消失在深渊里了。
亚历克那天救了他们的命。接下来的两周,大家都待在摩天大楼里,无法去寻找自己的亲人。热浪、辐射和越来越大的洪水实在令人难以忍受。也就是在那一刻,马克原本抱有的一丝希望灰飞烟灭了。
林肯大厦,一个承载他们太多噩梦的地方。他们尽可能待在大厦的中心地带,在大厦的过道里寻求保护,以免受到太阳无情的辐射。即便如此,在最初的几个月里,他们还是病倒了。
马克听到亚历克的床头传来一阵呻吟,所有思绪随即飘走了,他把折磨人的记忆抛到脑后,即便以后还会不堪其扰。他在地铁隧道最后时刻所经历的恐惧不会消失,如同死灰中升起的一缕青烟,怎么也挥之不去。
“哎呀,糟了。”亚历克说。
马克突然坐起来,胳膊支着身子,望着他的朋友。“怎么了?”
“我没想睡着的,我是个好军人。我还没关掉该死的平板电脑,别想再用它了。”
“嗯,反正电池也快没电了。”马克说。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那一刻他倒真希望这台设备还能多用几分钟。
亚历克呻吟起来,马克听到床嘎吱作响,老头子已经站起来了。
“我们要去找这个家伙的同事了,他说他们会在地堡下面会面,所以我们得找到楼梯口。”他说。
“我们怎么处置他呢?”马克指着安东,忘了亚历克在黑暗中是看不见他的。
“让他睡吧,忘记他的忧愁,来吧。”
马克过了一阵才缓过神来,然后站起来摸索着走到床的尽头,往房间的过道走去。
“我们睡了多久?”他问。
“不知道啊,”亚历克回答说,“也许两个小时?”
他们慢慢往前走了几分钟,走出房间,到了过道。门上的灯还亮着,但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他们终于找到了亚历克一直在找的楼梯井。周围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马克想起了那场洪水,以及他们发疯似的爬上大厦楼梯的情景。那一幕就在眼前,如果知道后来发生的事,他还会如此努力地活下来吗?
会的,他对自己说,而且他还会去找翠娜,和她一起逃出火海。他几乎为自己的想法笑出了声。
“我们动作快点吧。”亚历克低声说,开始下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