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碗面从头到尾只有一根,面条很韧汤调得也非常鲜美,隐约有一点柏木香气。我问道:“这面是不是你做的?”
姬玉的手顿了顿,然后他把剥好的鸡蛋放进我的面里,轻松道:“我试试看的,也不是很难嘛,之前你学做菜怎么那么困难?”
怪不得嫦乐拉着我东逛西逛不肯回来,原来是方便让他准备。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
“之前宋长均告诉我的。”
姬玉以手支着下巴,笑道:“我想了很久,不知道应该送你什么。”
待我把他准备的东西都吃完之后,他掏出手绢擦擦我的嘴,然后解开琴上的鸦青色麻布。那张形状优美的桐木琴琴身上用朱砂刻了“醉生”二字,字迹桀骜不驯几乎要飞起来,确正合了醉生的意境。
这是姬玉的醉生琴。
我惊讶地看着他,而他轻轻一笑把我推到美人靠边坐下,将琴放于桌上。
“所以我想,我送你一首曲子吧。”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略一停顿,便有叮咚清冽的声音流淌出来。明明是同一张琴,他的琴音和青矢的却完全不同,每一个音调仿佛都是活的,仿佛不是弹出来而是生长出来。
从他的琴里,从我的心里生长出来。
琴音并不快指法也不复杂,这可能是姬玉的手现在能负担的极限了。
曲调清冽和缓甚至于有一些冷淡,好像是一股冰山融雪的溪流在琴弦间流淌,但是却有隐隐约约的温柔。融雪虽然冷,但也已经是春日融化了的溪水。
姬玉勾勾手指,我蓦然从曲子中听见了一段《桃夭》的旋律,那旋律轻快地跳跃了一会儿又转到曲子原本的音律中,十分自然。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曲子恬淡地结束,姬玉止了琴音,他浅浅笑着问道:“听出来什么了?”
我抬眸看他,低声回答:“听出来……我。这首曲子描绘的是我吗?”
“是的,曲子叫做《酒卿》”姬玉微笑着举起手仿佛要为我猜中了而鼓掌,但手刚碰到一起他就轻轻地嘶了一声。
我立刻起身走到他身边,便看见他的手腕上不知何时插了一枚银针。姬玉把那银针拔了他的手立刻就开始细细地颤抖,他满不在乎地甩甩手腕,笑道:“幸好曲子慢,你要是个急性子,曲子急促起来我插跟针也不行。”
他总是习惯把所有事情都形容得云淡风轻。
我突然有点儿生气,我问道:“你干嘛要勉强自己?你不是从来不为别人写曲子吗?不是从来不改变风格吗?你不是再也不弹琴了吗?”
姬玉似乎被我这连珠炮似的问题噎了一下,他把我拉着坐下道:“怎么,寿星今天还要生气啊?”
“我没有勉强,这曲子还在我能负担的范围内。从前到现在我弹琴就没什么规矩全凭自己心意。不想为别人作曲一来是不喜欢他们指手画脚二来是他们不配,至于风格也是随心而来。如今我的心意就是想写一首你的曲子弹给你听,你这不是很喜欢吗?”
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没有圆不回来的话,笃定地说我很喜欢这首曲子。
而说实话我也真的喜欢这首曲子,他为我生日的这一番布置我都很喜欢。
我叹息一声,承认道:“我值得你做这些吗?”
姬玉慵懒的目光渐渐沉淀下来,他仍然笑着神情却严肃了,他轻轻叹息一声然后拉住我的手,专注地看着我的眼睛。浅色的眸子仿佛浅浅的溪水,一眼就看到底。
“我发现你这人啊,有个很大的毛病。每次你感受到别人的好意之时第一反应是恐惧和怀疑,好像这世上没人应该善待你似的。”
“我一直在想,或许你从来不能拥有你想要的东西,后来就渐渐变得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想要了。可你果真是淡然吗?你大约只是不喜欢失望罢了。对于我也是这样,你明明很喜欢我但是却不肯信任我,也是因为害怕失望吧?”
我微微瑟缩了一下,低眸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握紧了。
“那又不是你的错,从前那些人忽视你亏待你,是那些人傲慢又无知。真正懂得你的人会知道你有多可贵。九九,你没有什么不值得的,你值得这世上的一切,值得被爱被珍惜被善待。你大可不必受宠若惊小心翼翼,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他轻声笑起来,捧起我的脸直视他的眼睛。
“去找你之前我犹豫了很久,辛然说——若我还没有做好真心爱一个人的准备,就不要把你束缚在身边了。说实话我从前从来没有考虑过复仇完要做什么,在我看来这就是一场玉石俱焚,我的结局无非和天子一样。但是现在好像我看到了别的路,我愿意收敛脾气,显露真心,压制仇恨,学着好好爱你。”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底传来一阵一阵剧烈的震颤,从我深深掩埋压抑的泥土中不屈不挠地传来,一刻不停地动摇我。
“在你之前我没有爱过别人。但是我若是恨一个人便永生也不放过,那么当我爱一个人的时候也应该不会轻易变心。所以你能不能稍微试着相信我一下?”
他的声音温软,一双眼睛极专注地看着我。
姬玉向来不动声色就可以迷人心窍,哪里这么做小伏低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