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博士似乎不善交谈,安顿好韩江林,他借口还有手术就匆匆离开,令人感觉他就是为尽兰晓诗交待的义务而已。
韩江林查看自己的入院登记卡,入院时间提前了一个星期,病情一栏写的是“神经末稍炎”,他还从来没有的说过有这么一种疾病,以为这是无病找病随意编出的一个理由。躺在雪白的床单上,闻着淡淡的苏打水气味,韩江林第一次对医院产生了一种亲切的感觉,心想,难怪许多官员会把生病住院当成回避矛盾的一种手段,医院还真是一个安静的避风港啊。
韩江林给兰晓诗打电话,笑自己借故住院的病因不是理由。兰晓诗哂笑道,你呀,是不是天然林事件把你弄糊涂了,神经末稍炎是手指脚指脱皮的主要诱因。韩江林也笑了,不就是手指脱皮吗?这值得住院吗?兰晓诗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凡事因小事而起,神经末稍炎发展下去,可能会引起全身性神经发炎,造成全身瘫痪,或者造成细胞病变,发展成癌症。
韩江林被兰晓诗一说,吓得头大,说,不会是向博士教导你的吧。兰晓诗轻轻一笑,你呀,还是那个小肚鸡肠,我和你是夫妻,和向博士只是医患关系。韩江林连忙说,我说怕自己的病发展下去,会不会真成癌症。兰晓诗说,你还真以为自己有病呀,你可以保持清醒,别真以为自己是病人,那样即使没有神经末稍炎,也会得神经病。
韩江林挂了电话,轻松地舒了一口气。他以前常觉得兰晓诗的话有些过了头,夸大其词。现在他方才明白,兰晓诗从小受到官场文化的熏陶,往往能够透过表象看到事物的本来面目,或者说直接揭示事物的本质。如同韩江林自己从小受市井文化熏陶,能够透过市井小村表面的热情豁达,看到他们狭隘的内心世界。如果某人直接点破小市民的狭隘,人们同样难以接受。兰晓诗和他是亲人,所以常把最为真切的本质揭示出来,与平常生活对照,难免会让人觉得夸张。
大树底下好乘凉。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件,韩江林不仅能够掌握核心消息,还顺利找到避风港,这一切归结为依靠了兰家这棵大树。韩江林为当初在婚姻问题上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暗自得意。
组织部长(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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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鸟语啾啾把韩江林从睡梦中唤醒,睁开眼面着着一片雪白,一时间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当现实慢慢从记忆中突现出来,他方才想起眼前的处境。
窗外是一片成荫绿树,几只小小鸟在树上欢腾觅食。城市角落的一片狭窄的树丛里,鸟儿居然找到了赖以生存的生命家园。在南江周边,树木被不断砍伐,水泥以洪水猛兽的方式吞噬着鸟儿们的天空。原来成群结队栖居在屋檐下,与人和平相处的小麻雀,曾经被列为四害之一遭到残酷对待,几近被赶尽杀绝。幸运生存下来的小麻雀,因为农田施洒农药的原因,已经失去了生存的生命家园。
一个意识到森林重要性的镇长,居然因为乱砍滥伐的原因受困于医院,韩江林觉得这似乎是老天有意开的天大玩笑。
24床,量体温,吃药。护士推着送药车走进病房,用职业化的温暖与韩江林打招呼。病房中的韩江林不管有没有病,在身份上已经成了24床的病人,而不再是南江镇大权在握的镇长。
韩江林叽咕了一句,我没有病,不用吃药。
漂亮护士白了韩江林一眼,她虽然什么也没有说,那眼神似乎渺视韩江林,没病住什么院啊,神经病。韩江林慑于她的权威,只能乖乖地任由她摆布。她熟练地把药发给韩江林,十分专业地把体温表送到韩江林腋下。
韩江林看了一眼药价表,给自己开的药价格不菲,倒抽了一口气,心想,这向博士还在记恨自己,有意刘用药价复仇吗?还是这出假戏当真戏唱了吗?
护士量完体温离开,韩江林按捺不住给晓诗打电话,抱怨向博士假病当真病治,有意开了价格不菲的药。
兰晓诗一听就笑了,假戏当然得真唱,不然假戏怎么能够瞒天过海?
这是一台花钱的假戏。
这叫蚀财免灾。
韩江林诉苦道,配送的药好像有意害人,特别苦。
兰晓诗笑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韩江林抱怨说,我没有病啊,再说我从小没吃过什么药的。
兰晓诗开了一句玩笑,小孩子吃药还拌些糖,你不会上街买些糖来拌起吃?
韩江林生气起来,是药三分毒,没病还吃毒药,我得神经病了。
兰晓诗故作神秘地说,我教你一个吃药的法子。
韩江林来了兴趣,什么法子?
你把药丢进下水道。
韩江林笑了,那么贵的药,多可惜。
不是公费医疗吗?这几天你暂时关机,不要和镇里的人联系,再等两天,我通过刘主席把你生病住院的消息发布出去,这戏就唱得逼真了。
韩江林拿起药翻来覆去的看,一时不能决定是否把药丢进下水道,他想把药捐给病房的病友,又怕事情露馅。向博士明明清楚他是借住院避祸,还有意开这么贵重的药,不是有意搞笑吗?与医生的职业道德和敬业精神相去何等遥远。自己何尝又不是呢?为了逃避责任,没病跑到医院里躺着睡着,与向博士又有什么区别呢?他想,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因为职业不再是崇高的事业,越来越沦为谋利的工具。既然谋利成为职业核心,道德和法理的合理诉求退居其次,技术与技巧成为其中极为重要的手段。
忙惯了的人一旦闲下来,身体就出现了某种不适,韩江林在病房里呆不住,趁午休时悄悄溜出病,一个人跑到弘福寺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