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南边繁盛之地掀起一场隐秘的腥风血雨之时,西北大雪山里的眠凤廊与归灵寺也在为一场严酷的争斗而做筹备。
混乱无序的征伐只会给道统带来伤害。深知这一点的圣地前辈将两边的矛盾控制在了一个合理的范围内,这种控制并不严密,但也起到了延缓冲突爆发的作用。或许他们本来也就没有完全抹消矛盾的意思,只是想要在一个合适的时候使这种冲突得到最大的发挥。
这种天然就存在的漏洞使得云青对不久后的界山选址充满期待。
“界山选址之前或许会有斗法,届时嫡传弟子不得参与其中,所以你们便是成败的关键所在。”了缘对身侧的云青说道。
他们一行人穿着赤红僧袍走在茫茫雪地里,就像一道撕裂大地的深痕。
这地界已经称得上荒芜,连雪狼、白熊都出没得少了,但是这些血肉之躯的佛修却能顶着冰封万物的寒冷翻山越岭,一路向前。
云青觉得按照了缘一路上强调“斗法”一事的次数来看,这次与眠凤廊会面多半是不会善了的。还有嫡传弟子不参与斗法这点,她细想之下也觉得颇有深意。
圣地嫡传从来都是一种特殊的存在。某种程度上嫡传弟子就意味着这个圣地的未来。他们每个人都有独当一面的实力,每一个人都有问鼎大道的潜质,在同等修为的情况下境界和实力往往高出普通弟子一大截。比如说履天坛一脉弟子万人有余,可是嫡传也不过十人之数。
这样最最拔尖的弟子从来都是不惧争斗的,除了一种情况,那就是争斗中必有伤亡。没有哪个圣地愿意承受嫡传陨落这种事情,因为但凡嫡传弟子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奇才,每一个都被圣地注入了无数心血。
他们已经不再是普通的修行者,更是被符号化为一脉传承的象征。
界山选址的斗法将最能代表圣地实力的嫡传弟子排除在外,这似乎也昭示着此行必见血腥。
“你尚未入道,可要做好准备。但无论如何,不可避战。”了缘这话强硬得很。
云青点头:“定当竭尽全力。”
一行人向着南边的雪山之巅飞快地走去,不过多久就抵达了目的地。山巅处的雪山法坛还保存完好,只不过最外层结界已经被关上了,众人席地而坐,身子在厚厚的积雪中冒着热气。
从天空中看下来,散开的僧袍就好像从白茫茫的雪地中开出了赤红的花。
几人刚刚坐定,天空中就开始洒落纷纷扬扬的桃花。
云青坐定,身子不动,但心目却往上探查。一座装饰精美的楼船从远方天空中飞来。
这楼船之上朱栏绮疏,廊腰缦回,桃花从船头散落下来,伴着微风散发出一丝丝清冷的香味。明明是白天,但船上灯火通明,声光凌乱,让人耳目不能自主。十几名穿着宫装的女子凭栏而望,团扇轻绔,缓鬓倾髻,个个都超逸绝尘,颇有仙家风采。
这点点桃花随风落下,一触到地面便生根发芽,竟在这冰天雪地里长出无数小小桃枝,眼看就要将归灵寺众人所在的地方化作一片桃花林了。
云青留意到这些桃树每多长出一棵,便有一缕细细的桃花瘴缭绕在周围,等这桃树林长起来,只怕这桃花瘴会直接侵入神魂,让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她屏息凝神,护住自身,也不去反抗。这等逆转天象的手笔多半出自对方的嫡传弟子,了缘不会坐视不管。
果然,只听得了缘突然朗声说道:“阿弥陀佛,眠凤廊的诸位道友近来可好?”
这声喊得连云青都有些耳膜发疼,胸腔发闷。四周的桃树苗在这一声之下居然眨眼间化作齑粉,地上只余下点点残红,看上去凄清惨切,不忍直视。
《维摩经》中提到“演法无畏,犹狮子吼。其所讲说,乃如雷震”,刚刚了缘那道以声慑人的便来自这部经书。这本是佛家播教义所用的术法,但演化至今可以震慑邪魔,破除万法,使人心生皈依之意。
天空中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一道桃色绸带从船首飞下,眠凤廊弟子依次顺着这条窄窄的丝绸走下来。云青的的心思落在末尾之人身上,那不就是郑真真吗?随后她又扫了一眼为首之人,心下警觉之意顿生。
那人身姿丰腴,风情万种,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纱衣,胸口还开着襟,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她手里拎着个酒坛子,她灌了口酒,笑吟吟地唱道:“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何当结作千年实,将示人间造化工。”
“了缘,多年不见,你怎么变啰嗦了?我记得上回你可没向我们问好……”
了缘高呼一声佛号,面色沉着:“说一切法悉是无常,唯说如来常住不变。贫僧变了,自是因为未抵真如之境。”
云青虽说对这句经文没理解多少,不过她听出来了缘这是在试探那名女子的修为。
那女子脆生生地笑起来,一边喝酒一边挥手道:“你未抵真如之境,我亦未成万象之工,彼此彼此罢了。闲话就不多说,不知界山一事你们怎么看?”
了缘虚空一指,点点梵文闪过,化作“南三”二字:“不知九欢道友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