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实在是越来越疯了。
秋末冬初的风一起,穿着黑狐皮斗篷的石菩双手拢在袖中轻轻一抖。
那赤红色的丸药圣人早已经离不开了,可越吃一日便更疯一日,到如今圣人一日能清醒的时候也不过三个时辰。
听着里面一阵阵的惨叫声,石菩面色如常,心中却又一颤。
上月他派两个小黄门往城外寺庙请老僧抄了一卷《金刚经》又在皇寺佛前悄悄供奉了三日,如今正被缝在了他的里衣上。
自幼入宫,石菩见惯了一条条人命被碾碎如虫豕,甚至自己亲自动手杀死的也不计其数,从圣人让他找刺客暗杀定远公起,他真的怕了。
让人不得超生的血肉磨盘徐徐轻转,终于要碾到他的头上了。
这时再想想从前被他守在一旁看着一点点杖毙的,用贴刑以湿了纸张糊在脸上慢慢闷死的,绑了石头沉在九州池里的,甚至如今在圣人身下惨叫哀嚎的……这些人都成了他心中的劫难。
一念起,万惧生。
从前掖庭的老太监用藤条抽他们的背,告诉他们给主子做事不能生惧,他如今真的怕了也才懂了。
“将军,皇后来了。”
石菩猛地抬起头看向远处,只见一辆雕花小车缓缓驶来。
皇后每日早朝之后都会来看看圣人,只是圣人多半正人事不知,皇后也只在殿外看看。
上午皇后已经来过了,怎么又来了。
穿着浅紫大袍靛青罗裙的皇后从车驾中缓缓下来,便往殿中走去。
“皇后娘娘!”石菩连忙拦住她,“圣人身子不适,您还是别进去为好。”
又听见一声惨烈的哭嚎,皇后眉头微皱:“我用新的酸枣取了仁和莲子同炖,是宁心养神的方子……”
“皇后娘娘,不如让奴婢送去灶上小心煨了,待圣人醒了奴婢定立时奉上。”
看着石菩伸出来要接食盒的手,皇后的眉头轻轻一挑。
“石将军,我这个皇后已经快半月未见到圣人了,你总说待他清醒,他到底是何时清醒?他不清醒时候,我也并未未见过。石将军,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弯下腰,看着跪在地上的太监,低声道:
“不让后宫亲近圣人,你区区一个阉奴想要害圣人绝嗣么?”
“扑通”一声,石菩重重跪在了地上,他大声道:
“皇后明鉴,奴婢一心伺候圣人绝无不该有的心思。”
说话时,他觉得自己被打断的那条腿纵使绑着胡好女留下的药带还是又疼了起来。
偌大大德殿前,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皇后定定地看着石菩,抬手抚了一下头上的金簪徐徐道:
“我今日要进去看圣人。”
石菩一磕在地:“恭送皇后娘娘入殿。”
裙角在他眼前翻转,石菩听见轻轻的脚步声缓缓走到了殿门前。
“你留在这,我自己送进去。”
是皇后对琴心说道。
不多时,殿内传来一声惊呼,有木盒落在地上的闷响,石菩连忙抬起头顶着一脑门的血污令人将殿门关上。
听着殿门关上的声响,看一眼侍立门前不动的琴心姑姑,石菩心下一叹。
皇后为了得一皇子真是连命都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