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般假借乌护商人之事的不只在棉布上,跌打损伤的药丸、辛辣烫喉的药酒、各种山珍草药……都成了“乌护奇药”、“乌山八珍酒”、“金山奇珍”*,从这些世家子手中换回了大笔财物。
想起这些世家子们陆陆续续来丰州时,个个面带不屑之色,只当这北疆当成不毛之地,如今北疆拿出的东西他们全都想要,裴道真就几乎要笑出声来。
这些短视之人,哪配知道北疆有多好?
齐州吕氏也从“乌护商队”处买了大量货品,裴道真眼睁睁看他们买,笑眯眯看他们显摆,知道他们必要灭亡,定远军派了一队人马来了丰州,为首之人是个背着大剑的小个子姑娘,名叫卫莺歌,生得灵巧可爱,却是个谨慎寡言的性子,她早早将吕家所住之地层层围了起来,待到消息确凿,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在丰州的吕氏族人连着数百部曲都已经被抓了起来。
两京十三世家的之一的吕家竟然干了与南吴私通的勾当,其余各家得了消息,一面嘴上骂着“何至于此”,一面心中心思百转,一面火速往吕氏所驻之地而来,却见穿着黑甲的定远军已然占了此处,门前还站着一笑眯眯的裴侍郎。
“各位,买的那些彩棉,我有心卖掉换成钱,连同他们竞标所带的资财一同送回东都,不如我们就在此竞价?”
陈家来北疆的是陈家三老爷陈叔栋,他在钱财事上一贯精明,此次在从乌护商队手中买棉也不像陆氏那些莽夫一般只闷头抬价,就算如此,在北疆也已经花了万贯。
心中一面算着自己花多少钱能将吕氏留下的东西吞下,他抬头看着裴道真,忍不住低声自问:“裴侍郎从前也是如此爱笑之人吗?”
……
经历了十几年前那一番乱劫,昔日“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的长安城成了半面焦土,残破不堪,虽然朝中几次提出要重建长安,可因财力不支,这事便一直压下不提。
十几年后,长安城里依然行人寥落,一背着酒葫芦的书生路过一间食肆,从打着哈欠的店家手中买了一只蒸鸡。
带着鸡和酒,他坐在马上缓步轻骑,一路向东出了金光门,本打算沿着河一路往山上而去,在出城时恰遇到一老汉似是伤了脚,他下了马来,将老汉搀了上去。
“这位郎君应不是长安人吧?”坐在马上的老汉问道。
“在下祖籍金陵。”
“啊哈哈哈,金陵也是好地方,只是不如从前长安城。”
说完,老汉的笑便苦涩起来。
这世上本该无一处更好过长安城。
书生没有答话,牵着马一路到了老汉所住的村子。
“多谢郎君,不知郎君来长安是访友还是……”
“是访旧友。”
听书生如此说,老汉笑着进了自家院子,不一会儿,他拎着一笼红色的果子走了出来。
“六月见友,送果子最相宜,就算不吃,用来熏屋子也好。”
老者看着风霜满面,行为举止却极风雅,明明身居茅屋草舍,还会用果子熏屋子,书生笑着接过果子,行了一礼,又翻身上马。
马蹄踩在山路上,他一路往上去,终于到了自己“访友”之处。
山下河水滚滚,书生席地而坐。
“林昇,我今日替你来看了看长安,之前还在洛阳呆了些日子,你说长安多美人,可惜如今的长安是没有美人了,只有一群守着枯骨的伤心人。”
打开葫芦塞,喝了两口酒,穿着白衣的书生倚在树干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我在洛阳倒是见到了一美人,足以与你一说,风流自在,雅姿天成。”
山风袭来,书生笑了笑:
“你死的早,没见到美人,与我生什么气?可惜……到如今也不知道你生得是什么模样,去岁我在金陵见了吴画师,他最擅画人,问我想画何人,我说那人我没见过,他气得摔了笔,让我自往梦中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