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的卧床不起,让林寿的反应慢了许多,片刻后方才醒悟到,外面竟是打雷了。
林大娘放下搪瓷碗,走到门口抬头看了看天色,脸色白地急道:“坏喽,小丫头还在清泉观门口跪着呢,这春雨来的最快,这要淋着了非得大病一场不可。”
林寿倏地一下坐了起来,一把扶着床头就要站起来。
林大娘吓了一大跳,特别是此时林寿的双眼红,颧骨又高,被雷光一闪吓了一大跳,以为诈了尸,惊跳道:“林家儿,你要干什么!”
“不行,以我那妹子的性格,她不亲眼见到是不会相信我身体好了起来,我得亲自去接她!”林寿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丝毫不做作。
林大娘急了,赶紧摁住林寿,眼泪摸得满脸都是,哭喊着嗓子道:“我滴爷唉,你消停会儿,你这个身子别说去上山了,就是下床走路都是个费事儿,你这一去你再死在了路上,你让老身以后怎么面对你妹子啊!”
可是门外已经飘起了一层牛毛细雨,伴随着一阵凉风吹进了东屋,想想林婉儿一个稚龄女童此刻正在雨中受冻,还是为了能求道观中的道人来给林寿治病的原因,你让林寿如何还能安生的坐下来。
“求求林大娘,把我扶起来,我要去山里接我妹子!”
林寿使劲挣扎了几下,奈何双腿像铁铸的似的,百般使劲也是纹丝不动,不得已向林大娘求助。
林大娘看林寿真就站不起来,这才喘了一口大气,又使劲将林寿整个人又摁进了被窝中,这才抹干净脸上的泪痕,道:“林家儿,你还是好生在床上养着吧,有这个心,等以后彻底好起来再去好好待你妹子吧,老身骨头壮,我这就去上山接你妹子。那些天杀的牛鼻子也不是什么好人,非得逼的一个女娃娃去跪求山门的地步,希望道观里的牛鼻子能多少有点人性,眼瞅着这么大的山雨要来,哪怕让婉儿进去躲躲雨也是好的啊。”
林大娘依旧喋喋不休地骂着,从屋角寻了一把破油伞,跨过门槛走进了雨幕中。
林寿还想要唤她,却只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之中。
雨越下越大了,春雷轰鸣,震得整个天地都时明时暗的,林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坐起来挺直了腰杆向着门外张望了许久,可是已经走了很久张大娘一直不见踪影,一时越来越心焦。
从林书生的记忆里,林婉儿天生就是个犟脾气,性格一上来八头牛都拽不回来,比如今儿个她去清泉道观跪求,也是向着林大娘做好了林寿的后事才去的,她的心里就是抱着若是道观中的孙道人不肯下山救治哥哥,她大不了跪死在山门口随着哥哥一起去了罢了。
林寿的心是纠结的,他能感觉得出,他的灵魂深处一个声音在苦苦的哀求着他,希望林寿能去山上看看妹子,林寿知道,这个声音是林书生此生最后的一个残念。
兴许他也知道,这辈子他亏欠着他的这个妹子太多太多了……
林寿咬紧牙根,手抚着床头两侧的梨木板终于坐了起来,待他挣扎下地,他只觉两条腿直打颤,仿佛下一刻就会支撑不住身体,林寿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绷紧了全身的青筋,慢慢地迈出了他这个新人生中的第一步。
全身疼痛,犹如万针钉骨,脚底好像踩着一团棉花,两条大腿好像被放在了烈火上烘烤,彻骨的疼痛让林寿的嘴角都忍不住咬出了一丝血丝。
“原来,这就是走路的感觉……”
林寿突然第一次喜欢上了用双脚走路的感觉,挥舞着双手笑的很歇斯底里,咬的牙缝之间还渗透着血丝,在春雷轰鸣下显得格外的狰狞。
上一世的互联网上,总会有很多“砖家叫兽”们到处宣扬:人生最大的幸运就是找到彼此深爱的另一半。
现在林寿知道了,那都是扯淡,能下床用两腿走路,那才是人生中最大的幸运!
在东屋狭小的空间中尝试地走了几圈,林寿才逐渐找到了脚踏实地走路的感觉,门外山雨下得越大了,林寿知道不能再等了,林婉儿这时候还没回来,肯定是不相信林大娘的话,执意要跪死在清泉道观的门口。
林寿在屋内翻找了一圈,循着简单的记忆,找到了一顶破旧的斗笠和一件稻黄色的蓑衣,当下胡乱地穿在身上,也顾不上再去寻什么雨靴,穿着布鞋就踏进了连绵不绝的山雨中。
抬头看着远处雾气昭昭的朦胧山头,还有一座宏伟的道观,林寿心里第一次谦诚地向着天上的太上老君祷告:“希望道君在天有灵,可怜可怜我家妹子,也可怜可怜你那些清泉道观的徒子徒孙们,能善心,莫要让我家妹子跪在山雨中,假如我家妹子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誓会让你家道观都不得安宁的!”
林寿说话的口气很大,语气很平淡,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咄咄地着毒誓,但却让人有一种信服的冲动,似乎他说得出,他也能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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