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千百年来恒古不变的河流,要想在其中出淤泥而不染,成长为一名捍卫人间正义和维护法律道德的纯爷们儿,我承认穷尽我一生的努力都做不到。 。 想看书来
第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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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学时候的法律讲师叫杨必胜,一个曾经纵横成都律界二十余载的大牌律师,经过几十年光阴的洗礼,终于熬成一名白发苍桑老头儿。杨老头儿四十岁的时候,个人资产已经过亿,也是他一生事业正如日中天的年头,一场狂风暴雨风驰电掣般地来了。那是一九九七年夏天,成都市谋院正在受理一起刑事案件,当事人都是当时成都上流社会的重要人物,辩护律师杨必胜。该案的一切程序都在顺利进行,谁料中途一个环节上出了一丁点儿纰漏,便立即引来反贪局的注意,连检察院也介入其中,于是整个案情的性质就发生了巨大变化。那原本只是一起简单的刑事诉讼案,后来逐渐演变成行政诉讼案,杨必胜也由辩护律师直接变成了被告人,最后他输掉了那场官司。杨某在被捕入狱前曾仰天长叹:“我杨必胜这一辈子,纵横律界二十余载,从来不曾输过一场。但最后一场输了,输掉了我的一生。”
五年后杨必胜刑满从监狱出来,财产没了,家也没了,老婆和女儿都嫁人了,风烛残年和孤家寡人这两个词儿也注定要落在他身上了。当然这些都是他亲口说的,后来我认为杨老头儿既然走到这步田地了,不去文殊院诵经礼佛,还跑来这学校当什么讲师?——答案不言而喻,八成是他年轻时候吃多了撑的!此外我还听他讲过另一件离奇不靠谱的事儿,当年和杨某一道横行成都律界的人还有他当年的师弟,这人名字叫林自翔。
林自翔四十岁的时候比杨必胜有钱,在成都律界的名声也比杨必胜响亮,一生都比杨必胜幸运,玩转法律的手段还比杨必胜高明。二零零六年,国务院下令实行官改,颁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务员法》,一级法官和三级法官正式划为公务员编制。此君趁水浑好摸鱼,由一名恶贯满盈的大律师摇身一变,成了成都某院的三级法官。接下来的事情就是重点了,也更加荒唐可笑。这人当上法官以后不仅从来不收贿,同时为了证明他为官心志清明,还不惜重金自己掏钱购买奢侈品,不断捎人送往反贪局、中纪委以及检察院,并注明这是什么场合什么人送的赃物。据统计,林自翔在一年之间光送往反贪局的奢侈品价值竟达五百多万元,最终顺利当上了该院的院长。林法官成了林院长之后就开始收贿了,色胆包天,专门征收良家妇女,夜总会那些专门提供特殊服务的女人他连看都不看一眼,说那些贱女人他早玩腻了,还是觉得给别人带绿帽子技术含量高。此君的生活作风通常是别人赠他鲜花和美酒,他赠别人绿帽子,后来终于有一顶绿帽儿戴超标了,不小心戴到一个实权官员的头上。人家一反手,他就铿锵入狱,但只在里面待了几天就出来了。林自翔刚从监狱出来就跑到银行提款,然后四处送礼,最终打通所有关节逃之夭夭,至今都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第七节
这绝不是神话,这就是一个现代职业的生存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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鑫协律师事务所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小县城,我大学毕业后在那里领过一段时间的工资,老板是成都市一名叱咤风云的大牌律师,听闻此人混迹律界的手腕也不低于数年前的杨林二人。我们所里一共就两名律师,都是此人的徒弟,牛律师执业八年,马律师刚领了律师资格证三年,两人都混得风风火火,我是牛律师的助理兼徒弟。因为地方小,所以业务资源有限,大家也都很清闲,几年来接过最大的案子就是一起关于劳动赔偿的民事纠纷。案子是去年立秋之际审理的,该案给我带来了诸多感触,慢慢地我终于发现在自己学校里所学的东西,其实在现实中一丁点儿也用不上,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正义可言。
案例是这样的,建筑工人张某在工地上作业时弄断了左手,承建方承担了八万元的医疗费用,但医好以后那只手也基本上废了,最后鉴定出四级伤残。事后张某欲向承建方讨要二十万元赔偿款,而建筑方却称是张某违规操作才导致受伤的,拒不承担任何责任。这就让人伤心了,双方多次协调未果,伤者遂将承建方告上法庭,两边都请了律师。
鑫协律所虽然不是什么名流之所,但在这小县城里却足够算得上大牌。于是工人张某和承建方法人代表分别在前后一天登门造访。前者是泪眼婆娑地来的,哀求我们所的牛律师无论如何也要帮他打这场官司,并说无论输赢都给三千律师费;后者是财大气粗开着奔驰风风火火地来的,连说话都是财大气粗的声音,一开口就承诺给百分之三十的风险,算下来就是六万。这下我们碰上难题了,第三天所里召开了一次研讨大会,议论到底该帮哪一边?我将办公室墙壁上的“秉天地良心,持人间正义,做法律之师”十三个大字认真读了一遍,立即对牛律师提了建议,说应该出面帮助原告一方。哪料牛律师瞪了瞪眼牛气冲天地对我说:“小孩子不懂事就别多嘴。”
我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被人试探了,其实牛马二人心里早就有了谱,只是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马律师的助理是一个妖艳无比的小娘们儿,不知道读过几本书,反正看起来很白痴,我一直都在怀疑她恐怕连“法律”二字怎么写都不知道。不过这小娘们儿虽小,但胸高臀翘极具*,深得马律师喜爱,平时对马律师也是干爹长干爹短地叫个不停,两人眉来眼去,关系十分暖昧,连牛律师看了都会眼红。这时小娘们儿也发话了,嗲声嗲气地说:“干爹呀,要不你们一个帮助一边吧,两边的律师费都拿,那不是更好!”
此言一出,牛马二畜生对望了一眼,相互笑笑没有说话。
我瞪了小娘们儿一眼,冷笑一声,想,除非哪一天这两个家伙为你搞翻脸了,或许会采纳你的建议。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八节
两天之后,案子正式在该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牛律师出面,站在被告席一方。其实这个结果应该是我能够预料得到的,三千和六万这两个数字孰大孰小,幼儿园的孩子都知道,何况我一个本科生?事后仔细想想,我可能就是那天被墙壁上的“天地良心,人间正义”几个大字冲昏头脑了,才至于冒出那句话来。作为一名律师,选择站在报酬给得高的当事人一边,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在这个物质至上的世界里,良心正义值几个钱?
该案从开审到结束我都一直跟在牛律师身边。开庭前被告方一直咬定该工人违规造作机器导致受伤,但张某始终不承认这一点,所以庭中双方的辩护律师便对此展开了辩论。中途承建商还请来了当时在工地监工的李师傅作证,结果李师傅提供的证词中却说张某在作业时并未违规操作。
张某听闻此言,就好比在这满是罪恶的世界里看到了一丝正义的曙光,顿时天灵盖上灵光乍闪,喜不自胜。
该案的主审负责人是县里一个著名的鸡贼法官,听到李师傅的证词后顿时就像被人抽干了精液似的,脸上变得全无血色,被告席这边的人也全都傻了眼。鸡贼法官与身边的两名法官交头接耳一阵子后,问张某:“既然你没有违规操作机器,那又是怎么受伤的呢?”
张某顿时被这个问题卡主了,连辩护律师都卡得无比尴尬。
此时被告席的牛律师发话了,说:“既然张某没有违规操作机器,那一定是他自己不小心受伤的,所以承建方没有任何责任,甚至连事后的医疗费用都不必要出。”
这便是该案的审判结果,鸡贼法官当堂宣判,判原告方张某在工地上作业时,由于自己不小心弄断了左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