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
房东来敲宅院的门,他放下碗筷去开门。
“小墨,明天该交这个季度的房租了。”
“谢谢大叔来通知我,我知道了。”
“那好。”房东走出去又倒回来,他拉住墨文夕的手:“孩子,要不然你换个地方住吧。”
“大叔是怕我交不起房租吗?”墨文夕面无表情的回答。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大叔,大叔是担心你。这幢宅子这么大,又冷清又古旧,你一个人住在里面,感觉上有点让人担心。”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一个人住很好,也习惯了。”
“孩子……”房东松开墨文夕的手:“你是在等你爸爸吧……”
墨文夕的脸上瞬间变的苍白,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掩饰得很好啊,为什么还有人能够看出来,看得出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依在门墙上看着房东瘦弱的背影消失在淡下去的霞光中,咬紧了嘴唇,一丝血迹破唇而出,在霞光中显得那么刺眼和绝裂。
墨文夕把碗筷放进水槽里,静静的洗好,擦拭干净,放在深色的橱柜里。然后关上厨房的门,来到大厅里。三层楼的宅子里,即使在夏天里,也比外面整整低了几度。他坐在古旧的牛皮沙发上静静的思索着什么,直到夜色降临。他拿起手机拨下一个电话号**,静静的等着电话接通。
“你好,请讲。”电话那边是很有礼貌的男人的声音。
墨文夕拿手机的手有些颤抖,人也跟着沉默着。
“有人在听吗,请讲话。”男人催促着。
“夜老板你好,我是墨文夕。”墨文夕终于下定了决心。
“哦,是小墨啊,能接到你的电话我真是太高兴了,大概半年没见了吧,你现在还好吗?”男人的声音很激动,显得很热情。
“还好。夜老板生意还好吗?”
“还可以。对了,你肯定不只是单单问候我这么简单吧,说吧,是什么事情,我能帮上的一定尽力而为。”
“我需要一笔钱……”
“是和半年前的情形一样吧,你这孩子为什么总是到了最困难的时候才会想起找我呢?你今天过来吧,我在伯爵饭店为你安排下午七点到晚上十点的钢琴伴奏,费用和半年前一样。”
“谢谢夜老板。”墨文夕挂断电话。
他唯一能够快速筹集到钱的方法,就是在五星级酒店的西餐厅里为用餐的人们弹钢琴营造气氛,半年前他曾经用过一次,如今不得不再次用一次。
就让这一次成为最后一次吧,他会考虑去面包店做面包的。
墨文夕站在镜子前,把礼服穿上,为自己打上领结,仔细的整理着有些起皱的领角。十分钟后,他坐到钢琴边,用柔软的绵布擦拭琴盖,
他的手指触摸在琴盖上,心却一点点疼痛起来。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那些尘封的记忆,洪水猛兽一般汹涌而来,汗水从他的额头渗出,而他亦不得不伸出手去抓住那些痛苦。
因为那些痛苦里有音符,而他必须弹奏那些音符,所以他只能选择忍受那些痛苦。
他伸出双手按在琴键上,手指自由的移动起来,音乐从钢琴里流出来,恣意而跳跃。他苦笑一下,即使是多么客意的忘却一切,可是记忆还是会随着某些特定的人和事回来吧。
出租车在拥挤的街道上慢慢前进,司机好几次转过头来看他。又是因为他的脸吧,十七年他每一天都会听到有人夸奖他的这张脸,以至忘记了真正的自己是长什么样的,有时候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都会怀疑那是否是真正的自己,那张脸真的是太不真实了——多么像是梦境,多么像是泡沫啊。
“到了。”司机把车停稳,唤醒在思索中的墨文夕。
“恩,谢谢你。给你钱。”墨文夕下车去,把司机找好的零钱放好。
伯爵饭店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也是这个城市里属一属二的高档饭店。饭店里巨大的天花板上挂着从欧洲进口的点缀着流苏光晕的水晶吊灯,肆意的灯光流淌在金碧辉煌的饭厅里,把每一个坐在餐桌旁的客人的身份衬托得更加尊贵和显赫。
墨文夕一步步的向伯爵饭店走去,这时却听到从伯爵饭店旁的广场上传来一个悦耳的笑声。
是穿着校服的女生,踏着滑冰鞋在一群少年中不停的滑动、旋转,喷水池边的五彩灯光照射在绵密的细雨上,纷纷扬扬,好像雪花一般洒在女生的身上。女生开心的尖叫起来,湿湿的头发、动人的群摆飘散开去,竟是那样绚目……
墨文夕僵在当场:她怎么可以那样开心,她怎么可以那样没心没肺的在众人的目光包围中尽情的绽放自身的美丽。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他的眼里只看到那名女生,她如风一般自由的滑翔、跳跃和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