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嘉忍不住小小“哼”了一声,都由淑娴代答了:“先生在讲《女孝经》,讲得仔细,已经开始讲蒙语了,又教了几笔工笔。房里的摆设都是早先定下的规矩,陆续交了上来,并没缺什么。”说完又给淑嘉使眼色。
淑嘉生着闷气,心说,你关心小老婆去吧,还理我们做什么?闷声不说话。
石文炳心情很好,笑道:“二丫头这是怎么了?哦,前几天你说要《三国》来看,这两天你额娘有喜事,我就把这事儿给误了,生气了?今儿就打发福海去外头买了来给你。”
满人对《三国》有种特殊的情怀,据说淑嘉她曾外祖父跟曾外祖父的哥哥俩人就是从这里面生吞活剥了‘蒋干盗书’的情节,然后把袁崇焕给坑得凄惨。在关外就有人翻译出了满语版的《三国演义》。是以淑嘉前两天提出要看书的时候,石文炳并没有反对,反而觉得读一读也不错。
这儿他恍然大悟——我说怎么一早上进来之后直奔她额娘不理我呢?往常就是关心她额娘也要先问个好,敢情!
西鲁特氏帕子一掩嘴:“老爷就惯着她,偏她古灵精怪的,尽出幺蛾子。”
她说话了,淑嘉抬起头来,疑惑地仔细打量她,气色居然没有不好,样子也不像特别难过。……额娘,你都不生气哦?
夫妇二人看着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疑惑的样子委实逗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如果西鲁特氏知道淑嘉是怎么想的,一定会回她:你忘了你姐姐可不是我生的了,一回生二回熟,这事儿本来就是这样的,与其闹得众人不待见,还不如大方点儿,让你阿玛心里觉得我可靠呢。
淑嘉憋个半死,草草吃了两块点心,就说:“我今儿的功课还没温呢,去温书了。”淑娴拿帕子遮了嘴,咳嗽一声:“女儿也告退了。”
西鲁特氏道:“都去罢,今儿我这里炖了莲藕排骨,等你们来吃。”淑嘉一听,马上问道:“额娘不觉得油腻?有胃口了?”西鲁特氏两眼弯弯,有些得意地看了石文炳一眼,道:“厨房上如今手艺见长,不碍的。”
石文炳是比较满意小女儿懂事的,特别强调了一句:“去罢,后半晌放学回来就能看到《三国》了。”
淑嘉一低头,蹲了个礼,父母在上面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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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房里,红袖迎了上来:“姑娘,要看书还是写字儿?”淑嘉恨恨地:“看什么呢,我都会。”红袖与青衿莫名其妙,面面相觑不敢接话。嬷嬷们道是她被打趣了,不好意思,都含笑看着她。两个小丫头看这阵势,就知道没什么大事儿。
春喜说话了:“那姑娘要是不看书了呢,我就把等会子要用的书都包起来,可好?”
淑嘉到榻上坐了,抬眼看着下面,红袖与青衿都低着头,勉强道:“我心里有事儿,不是说你们。你们也去吃点子东西罢。”两人福了一福,倒退着下去了。
王嬷嬷走了过来,伸手揉揉她的小肩膀:“姑娘这是怎么了?老爷不是答应给买书了么?长辈打趣儿两句,也不是很过份。”
淑嘉心说,我才不在乎这个,本来这书就是我卖萌着讨来的。左看右看,不说话,春喜、夏喜就退了出去。王嬷嬷伏下身来,轻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不能跟嬷嬷说?说出来心里也痛快。”
这些嬷嬷与她相处的时间比西鲁特氏都长,小时候是她们哄她睡觉、教她说话、抱着她走路。西鲁特氏对她是好,关系上说也很亲密,然而淑嘉与嬷嬷们的情感却也不差。人吧都是相处了来的,淑嘉想,有关西鲁特氏的事情,不能直接问孕妇本人:你老公在你怀孕的时候跟别的女人那啥啥了,你不生气啊?
就只好问嬷嬷们了。
当下继续用漏风音卖萌(此人悲剧,上回掉的牙快长上了,旁边的牙又掉了,继续漏风):“早上额刻到额玛……”(早上我看到阿玛从那谁谁那里出来了……)
嬷嬷们脸色一变,马上神情一肃。王嬷嬷已经很久不抱淑嘉了,此时斜签着身子坐在榻上搂着她:“这些事情姑娘不用挂心。”然后由乌雅嬷嬷解说,王姨娘也是咱们家的人,老爷‘看’王姨娘不代表不理太太了,看老爷多疼姑娘啊。
哦,对了,现在太太不方便要静养,但是老爷也要人‘照顾’,您不是得心疼一下您阿玛么?没事儿没事儿的。
嬷嬷们觉得吧,这孩子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真不好解释这种事情。说她小吧,又能敏锐地发现一些问题,说她大吧,又不能直说这三妻四妾很正常啊很正常。你爹跟别的女人那是……坏了,这就是不能跟小姑娘说的内容了。
嬷嬷们满头大汗,最后一锤定音:“就是这么回事儿,姑娘知道了就是知道了。”
我靠!淑嘉终于从她们的解释里弄明白了,这是常态,虽然她不乐见,但是必须存在。
接着,嬷嬷们又开始了细致工程,决定从小给她灌输一点“宅斗基本功。”
“您看太太着急了么?不用急啊,太太有两个哥儿,又有姑娘,稳稳的。”、“张姨娘有了大姑娘,依旧是姨娘,算不得正经主子。”、“不用多计较,有**份。”诸如此类。
淑嘉闷闷地接受了现实,她爹,方正严肃的一家之主,纳的小老婆不是为了摆设而是为了用,而且,大家都说这样对。然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她姐姐也是庶出的。但是,淑嘉心里虽然别扭却无法很排斥她,人果然都要相处,处得久了就有感情了。
直到下午,福海家的把《三国演义》拿来了,她也没有很开心,只是发现由于杭州有旗人聚居的缘故,福海买了满语、汉语两个版本的回来。
此时她还不知道,她接下来要知道的事情,可比目睹她爹跟姨娘在一起劲爆多了。
没过两天,淑嘉上午放了学,去看她额娘,发现额娘面前一排水葱一样站着六个年轻女子。据说,是外面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听说她额娘怀孕了,在送了一堆保胎药材关心太太身体健康之后,又送了漂亮姑娘来关心老爷的生理需求。
叔叔能忍,婶婶都不能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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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据说,是淑嘉让红袖去打听,然后自己分析得出来结论。
淑嘉气咻咻地回房了,红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根本没意识到她家姑娘会为了外面送来奴婢生气。春喜等大丫头知道了这事儿,多半会私底下说两句,诸如这新来的长得不坏,但是像只猫似的一类。嬷嬷们则用诡异的眼前盯着她们的裙底,没一会儿,丫环们的目光也从她们的脸上移到了裙下。
总的来说,大家都没把这几个年轻姑娘当一回事儿。看啊,当家主母都有了两儿一女,地位稳稳的,正经的伯爵夫人、五花诰命,舅爷家也是爵爷高门。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正好啊,太太有了身子,本来吧,还有三个姨娘,也够使了,无奈年纪大了点,新鲜感恐怕不够。有了新的,也不坏。
心向西鲁特氏的人都觉得吧,这几个,全是小脚女人,又是当礼物似的送进来的。通买卖,不是什么高贵人,再得宠也翻不了天,不是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