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经过十几站,在商圈的十字路口堵了一会儿,路旁是博御园的高楼。
虽然已经是老房子,但学区房炙手可热,小区门口戳着四五家售楼中介的宣传牌。乔苑林是读一年级的第一天搬进去的,那天乔文渊和林成碧都很高兴,所以他一直记得。
邻居家姐姐学习特别好,从没掉出过前三名,林成碧鼓励他,说他也可以。他的确做到了,自此开启辛苦的求学生涯。
他比其他孩子精力差一些,不能熬太晚,有时候等林成碧回家,为免睡着就拿小手绢一遍遍擦相机。
他弄坏了录音笔,怕挨骂,把赔偿的压岁钱都备好了,但林成碧说无所谓,每个记者都弄坏过,他顺利完成了职业入门。
他学的第一个英文单词是早教卡片上的“苹果”,然后是记者、是真相,是犹如天书的采访。他歪歪扭扭抄在卡片背面,没事就嘟囔,早教班的老师以为遇见了神童。
林成碧没空给他开家长会,他骄傲地告诉同学:“因为我妈妈在帮人解决困难,她很厉害。”
他爱作为母亲的林成碧,然而更多的,是对林成碧的仰望和追逐。他的志向、理想、奋斗目标无一不受她的影响,他努力追上山巅看云层,可惜半路先看到了深渊。
抵达终点站,乔苑林下车换乘了另一辆。他坐在后车厢发呆,报站声左耳进右耳出,身旁的乘客换了一个又一个。
过去许久,窗外的景色变得熟悉,是吉祥公园。
乔苑林下车沿着人行道慢慢走,夜市收摊了,吉祥路萧索地铺着一层阳光。走到湖边,大排档的防雨棚挂着锁,彩灯串缠在一棵大树上。
上一次来这里是为酒吧案庆功,几个小青年喝醉犯浑,被梁承撂倒了一片。
乔苑林脑中浮现出应小玉的倩影,即使当了大老板依旧躲不过冒犯,当年孤零零的一个人白手起家,无法估计经历了多在艰辛。
姐姐受尽折磨,弟弟杀人入狱,被污蔑,两个人付出了那么沉重的代价,是怎么熬过来的?滔天的委屈怎么能承受得住?
乔苑林扶住栏杆,指甲用力到煞白,生生磨下了一道齑粉。
相识这么久,应小琼只字不提,每次见面逗他、笑他、拿他和梁承取乐,是真的把他看作弟弟了吧。
在十一年前应小琼就知道林成碧有证据,却无能为力,只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背着罪名和前科。刑满释放,开始新生活,如今走到这个寒冬,竟为了他,林成碧的儿子,主动说自己放下与认命。
可他不能认,他不能当做一切未曾发生过。
应小琼说他是当好记者的料,他必须对得起这一句话。
湖岸冷风刺骨,阳光暖热,乔苑林只觉冰火两重天。他不知停留了多久,公园里保安频繁巡视,大概担心他会轻生。
他在外面晃荡了大半日,回到明湖花园,院子敞着门,贺婕出来丢垃圾。
他不禁隔着两三米停下来。
贺婕瞧见他,说:“怎么定那儿了,过来啊。”
乔苑林动弹不得,贺婕走过来挽他的手臂,道:“梁承说你今天请假,不舒服吗?走,先进屋去。”
家里暖融融的,乔苑林被贺婕按在沙作上,盖住毛毯,捧过一杯热水,稀里糊涂地测了体温。
贺婕笑道:“没发烧,是不是累着了?”
“我没事。”
乔苑林试探地拉贺婕的手,“阿姨,你坐下。”
贺婕坐他身旁:“午饭吃了吗?”
乔苑林含糊点头,酝酿半分钟,问:“阿姨,你知道我妈妈是谁吗?”
贺婕怔了一下,说:“知道,你妈妈姓林。”
“她……”乔苑林难以启齿,“她和那个人……是大学同学。”
贺婕明白他指的是谁,耐心地解释:“我一开始不知道你妈妈是她。因为我和你爸都经历过不圆满的婚姻,尤其是我,我们都回避谈过去的生活。等知道的时候,我们已经建立了感情和信任,这把年纪遇见合适的人也很珍视,所以没有放弃。”
她抻了抻毛毯盖好乔苑林的脚,说:“我庆幸做了这个选择。”
“谢谢你变成我的家人。”
乔苑林张手,犹豫着抱住贺婕,“阿姨,你能幸福我真的很高兴。”
贺婕轻叹道:“你这么乖,我可能会忍不住贪心。”
乔苑林问:“贪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