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是戊戌变法中的重要人物。特别是长期以来人们普遍认为,袁世凯出卖了光绪帝和维新派。由于袁世凯的告密,慈禧提前回宫发动政变,临朝训政,囚禁光绪,捕杀“六君子”,使戊戌变法失败。
具体说法是:光绪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三日,光绪帝颁布“明定国是”诏书,宣布开始变法。接下来的短短100多天中,光绪接连发布了100多道新政诏书,有时一日数令,倾泄而下,令人目不暇接,最多一天竟颁布了11条维新谕旨。对于这些变法,守旧派推宕拖延,全力阻挠,新政无法实行,诏谕全成空文。而慈禧和光绪的分歧也越来越大,帝、后两党形同水火,势不两立。七月三十日,光绪帝颁密诏给杨锐,中有:“朕位且不能保,何况其他?”他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流露出焦急心情,嘱维新派妥筹良策。八月初二日又由林旭带出第二道密诏,令康有为“汝可迅速出外,不可迟延”。康有为、梁启超、林旭、谭嗣同等维新派核心人物跪诵密诏,痛哭失声,誓死搭救皇帝,决定实行兵变包围颐和园,迫使慈禧太后交权。八月初三,谭嗣同夜访法华寺,会见袁世凯,说袁举兵杀荣禄,围颐和园,对慈禧太后则或囚或杀。袁世凯慨然应允,送走了谭嗣同。但他八月初五日向皇帝请训,当天乘火车回天津,却向荣禄告密。当夜,荣禄赶回北京告变。八月初六日晨,慈禧发动了政变。
1970年,台湾学者黄彰健发表了一篇具有影响力的论文——《论戊戌政变的爆发非由袁世凯告密》。1980年代后,大陆学者在较宽松的学术氛围下,利用第一历史档案馆所藏当时档册,准确订正出慈禧回宫的时间不是八月初六日,而是八月初四,从而使八月初五荣禄得袁世凯密报后“闯园告变”的旧说失去时间和空间的凭借。
据袁世凯本人的日记《戊戌纪略》记载:八月初三日,谭嗣同深夜造访,再三要求袁世凯举兵杀荣禄,包围颐和园,并说:“不除此老朽(指慈禧太后),国不能保。”袁世凯闻言大惊,敷衍推诿,不肯答应。哄走谭嗣同,八月初五日回到天津后,袁世凯立即积极主动向荣禄告密。又由荣禄报告慈禧太后,慈禧太后于八月初六日晨发动戊戌政变。这是认为由于袁世凯告密而致使慈禧太后发动戊戌政变、扼杀戊戌维新的重要根据。
海峡两岸诸多学者指出了其中的重大疑点:第一,“杀禄围园”、囚杀慈禧、发动军事政变,这是十万火急的天大事件。袁世凯告密若果真属于积极主动,他完全应该、并且可以在第二天,即八月初四日,立即在北京告密。中央权贵大臣奕劻、刚毅是西太后心腹,也都是袁的朋友,如果袁世凯决心告密,他完全可以初四日在北京找他们告密。但他没有这样做,初四日一整天无所动作,事隔一天,才绕了一个大圈子跑到天津去向荣禄告密。第二,据袁世凯说,初五日返津见荣禄,刚要告密,“略述内情”,忽有客叶祖圭等人来访,因此欲言又止,只好等次日再说。谭嗣同已募勇士数十人在京,慈禧有旦夕之祸,事关紧急,袁世凯完全应该、也可以禀明荣禄有要事相告,设法把客人支走。只因有客人即将此事拖延一天,于理不通。第三,第二天即八月初六日上午,荣禄来访,袁世凯和盘托出维新派围园杀太后之谋,按理荣禄应立即驰京报信,两人却为如何保全光绪“筹商良久,迄无善策”,又耽搁了一整天,当时处于险境的是慈禧而不是光绪,按袁世凯日记,荣禄的做法有悖常理。第四,时间上显然有矛盾。慈禧太后发动政变、实行训政是在八月初六上午。袁世凯八月初五上午觐见光绪帝后,即乘火车回天津。袁世凯日记中说:“抵津,日已落。”袁赶到荣禄处告密,当在夜间。即使当时荣禄得知了围园之谋,也难以于当夜赶到北京,将其情上报。因为当时京津之间的火车开通不久,没有夜车,且缺乏夜间行车的设备、经验与技术,谁都不可能下令加开一次夜车。更何况当时荣禄有客人,袁世凯欲言又止,荣禄是第二日即八月初六才得知实情,两个人却又耽搁了一天。而慈禧太后八月初四即已返回大内,控制了光绪,八月初六上午已经正式宣布训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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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戌前后(2)
此外,慈禧太后政变之初,捕拿维新派名单中只有康有为兄弟,没有谭嗣同。且上谕中康有为的罪名是“结党营私,莠言乱政”,罪名较轻。如果慈禧太后是得到袁世凯告密后才发动的政变,那么围园劫太后之谋是大逆不道、罪在不赦的首罪,应首言之;而往说袁世凯围园劫持太后的谭嗣同是“逆首”,应列于捕拿维新派名单之中。可知慈禧太后发动政变时还不知有“杀禄围园”、劫持太后之谋。
据此,上述学者以为,慈禧太后发动政变、出而训政,与袁世凯告密无关,而是新旧两党长期矛盾积累的结果,是守旧派的既定步骤。袁世凯日记《戊戌纪略》所记,不足为凭,是袁世凯为平息传言、洗刷自己、塑造始终忠于朝廷的形象而精心编造的谎言。
尽管如此,也有一些学者认为,慈禧政变并非与袁世凯告密无关。
有个别人提出,袁世凯告密不是在八月初五日返回天津之后,而是在见到谭嗣同后的八月初四,袁世凯告密是造成慈禧提前回宫发动政变的最直接原因。
袁世凯的儿子袁克齐后来回忆,他曾听见老家人卞爽琴说:
记得是戊戌那年,有一天下午八点多钟,忽然有一个人求见袁大人。门上拦不住,他直入大人书房。当时我们在窗外偷看,看见大人精神很不安。那个人态度很严肃,一手拿着手枪,一手拿着一个簿子,请大人在簿子上签名。大人开始有为难的样子,最后还是签了。过了一会儿,就端茶送客。那人走了以后,大人就匆匆去某亲王处。过了几天,听说太后把光绪皇帝囚在瀛台,把谭嗣同、康广仁等六个人杀了。后来才听说,那天晚上来的那个人就是谭嗣同。
多数人认为,袁世凯告密虽在政变之后,没有直接导致政变,但却致使事态扩大,令大批维新派被捕、被革、被逐,“六君子”被杀,变法彻底失败,因此袁世凯告密仍然与慈禧政变摆脱不了干系。
当京津一带盛传秋天慈禧与光绪赴天津阅兵之际光绪将被废黜时,维新派几经筹商,由康有为上密折建言:请仿日本参谋本部,选天下虎罴之士、不二心之臣于左右,上亲擐甲胄而统之。
康有为对几个握有重兵的将领进行了分折,认为袁世凯“夙驻高丽,知外国事,讲变法,昔与同办强学会”,可为“虎罴之士、不二心之臣”。于是,光绪于八月初一召见袁世凯,破格赏候补侍郎,专责练兵事务,并随时具奏应办事宜。此举引起后党惊惧,荣禄谎称英俄在海参威开战,大沽口外战舰云集,将聂士成军调驻天津、董福祥军调驻北京长辛店,命袁世凯迅速回防,以防他变。京津气氛顿时紧张。维新派决定铤而走险,由谭嗣同去游说袁世凯,举兵勤王。
戊戌政变前夜,谭嗣同夜访袁世凯,是中国近代史上的重要事件。毫不夸张地说,任何讲述维新运动史的著作都不能不提及它。关于夜访情况,袁世凯的《戊戌纪略》和梁启超的《戊戌政变记》都有较详细的记载。袁世凯的《戊戌纪略》主要情节可靠,大多数的次要情节也可靠;梁启超的《戊戌政变记》则有意隐瞒维新派“杀禄围园”、劫持太后之谋。事情经过大致是这样的:
八月初三日晚,谭嗣同秘密至京郊法华寺见袁世凯,要他亲率敢死将士数百名,拥光绪帝登午门,杀荣禄,除旧党。袁世凯慷慨表示誓死效忠皇上,但又表示立即举兵勤王有困难,说:杀荣禄乃一狗耳,然吾营官皆旧人,枪弹火药皆在荣禄处,且小站去京二百余里,隔于铁路,虑不达事泄。若天津阅兵时,上驰入吾营,则可以上命诛贼臣矣。
谭嗣同无奈,只得同意等到天津阅兵时再作计议。几乎是同一天,御史杨崇伊(李鸿章亲家)通过奕劻递密折请太后“即日训政”。密折除了攻击维###和帝党外,特别指出要防止维###同东人(日本人)勾结乱政:风闻东洋故相伊藤博文,即日到京,将专政柄……伊藤果用,则祖宗所传之天下,不啻拱手让人。
戊戌前后(3)
当时日本前首相伊藤博文正来中国访问,“京朝大小官奏请皇上留伊藤在北京为顾问官”,“持此议者甚多”。慈禧不担心维新派上书言事,却担心他们掌握武装、与外国势力联合。当天傍晚,光绪离开了颐和园,并将于八月初五日会见伊藤博文;袁世凯则将于八月初五日陛辞出京。慈禧对此不能不防,遂决定乘时政变。八月初四日,慈禧带领随从突然从颐和园赶回紫禁城皇宫。光绪慌忙出迎,慈禧不理,径直进入光绪寝宫,将所有章奏归拢在一起携之而去,一面怒斥光绪:“我养汝二十余年,乃听小人之言谋我乎?”光绪“战栗不发一语”,良久嗫嚅道:“我无此意。”慈禧唾之曰:“痴儿,今日无我,明日安有汝乎?”遂传懿旨,以上病不能理万机为辞临朝训政。从这晚起,光绪即被囚禁在中南海瀛台涵元殿,此后他虽还有些活动,但已处在慈禧及其爪牙的严密监视之下。八月初六日,慈禧以光绪的名义发布诏书,宣布太后训政,并命逮捕康有为等人。
当事情紧迫之时,袁世凯并不敢做出杀荣禄、兵围颐和园劫持慈禧太后的冒险举动,但直到八月初五日回天津后他尚未告密。八月初六晚,袁世凯听到杨崇伊带来北京已发生政变的消息,以为事情泄露,为保全自己,遂和盘端出了维新派围园兵变的密谋。此事在袁世凯亲信张一《心太平室集》及荣禄亲信陈夔龙《梦蕉亭杂记》中均有所载。
张一于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入袁世凯幕府,长期随袁左右,所记当由北洋幕府或袁世凯口中听闻,其告密真相与袁世凯后来编造的日记《戊戌纪略》不同;陈夔龙戊戌政变后不久入荣禄幕府,他与袁世凯不睦,所记应是从荣禄口中听闻。两人所记袁世凯告密之情十分接近,即袁世凯本来没有告密的念头,而是在八月初六晚听到杨崇伊带来太后训政捉拿二康的消息后,怕受到牵连故而告密。事情经过大致如下:
袁世凯初五日返津。一天后,即初六日,杨崇伊至天津,向荣禄报告了太后训政的消息。袁世凯拜谒荣禄时,杨崇伊已在荣禄处。荣禄已从杨崇伊处得知太后训政消息,但“佯作不知”。袁世凯刚从北京回津,且受光绪帝封为候补侍郎,荣禄心存疑虑,故而见袁世凯时“令卫兵夹道罗列”。袁世凯“见卫兵夹道罗列”,又从杨崇伊那里得知太后训政,捉拿康有为、康广仁的消息,吓坏了。陈夔龙记载:“袁知事不谐,乃大哭失声,长跪不起。”张一记载:“袁乃跪求荣为做主。”他害怕康有为供出谭嗣同夜访其于法华寺之事,遂将当时守旧派尚不知道的维新派“杀禄围园”、劫持太后的兵变密谋和盘托出。
袁世凯告密的内容又由杨崇伊带回北京,慈禧太后才得知维新派围园兵变的密谋。八月初九日遂有旨:张荫桓、徐致靖、杨深秀、杨锐、林旭、谭嗣同、刘光第均着先行革职,交步军统领衙门,拿解刑部治罪。
由于袁世凯告密,事态扩大,清廷大肆搜捕维新派,康有为、梁启超逃往日本。谭嗣同拒绝出逃,他向友人表示:“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八月十三日,清廷不经审讯即处决“六君子”。八月十四日宣示罪状,有指维新派“包藏祸心,潜图不轨,前日竟有纠约乱党,谋围颐和园,劫制皇太后及朕躬之事,幸经觉察,立破奸谋”等。这说明袁世凯的告密内容已反馈到北京。
至于袁世凯,慈禧太后最初认为他是维新一党,参与围园密谋,并未主动出首,“存心叵测,欲置之重典”。荣禄却看中了袁世凯的才能,为袁力保,最终以虽非主动告密,但把围园密谋和盘托出,总算将功补过。袁世凯不但被旧党宽容,而且受到重用。荣禄进京,袁世凯奉命护理直隶总督,其新建陆军得赏银四千两。人说袁世凯以“六君子”的鲜血染红了自己的顶子,并不为过。
尘埃落定,反思一切,不能不承认慈禧太后目光的老辣。事实上袁世凯在戊戌变法期间倾向维新派,他通过徐世昌与维新派保持密切联系,不但与闻兵变之事,参与、支持密谋,而且作出过使用兵力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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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政第一人(1)
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李鸿章病死,袁世凯署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次年6月实授)。二十八年初,袁世凯兼任政务处参预政务大臣、练兵大臣,并在保定创立北洋军政司(后改北洋督练公所),自兼督办,开始编练北洋常备军(简称北洋军),且抓住了清朝京畿的警权。此后,他又兼任督办商务大臣、电政大臣、铁路大臣等职,号称一人身兼八大臣,势力从军事急剧扩张到政治、经济等方面,形成“朝有大政,每由军机处向诸北洋”的局面。袁世凯的权势已远远超过当年的曾国藩、李鸿章。
在当时西方人眼中,李鸿章是“中国第一人”,是中国的改革之父。而袁世凯是李鸿章的最佳继承人,他“一直负责推动整个大清国的现代化进程”,是少数可以左右李鸿章之后的政局、带领中国走向现代化的政治人物。一位采访过袁世凯的美国记者说,袁世凯是清朝趋向改革和进步的高层官员中的“第一人”,他是“第一个认真学习国外军队的组织方法和战略战术的人,并且也是第一个极力鼓吹军队必须实现现代化的人”。他“虽然不是清国的改革之父,但他能让改革继续进行下去”。他“素质全面”,具有“异常才智”且“野心勃勃”。他善于利用政治时机并有能力把自己推上最高权力的宝座。他吸取了中日战争和义和团式反西方的教训,主张尽量寻求西方国家对中国的支持和谅解,以便推动保守的渐进改革。
光绪二十七年三月,清廷成立推行“新政”的主持机关督办政务处,颁布了一系列新政法令。因有戊戌变法的前车之鉴,不少官员对此次新政持消极观望态度。时任山东巡抚的袁世凯则以“急进改革者”的面目出现,立即于当月向朝廷条陈筹办新政办法10条,包括设立课官院和课吏馆,对官吏进行新政集训;命学生学习实用书籍和外国学术;各省设官报局,开启民智;派遣王公官员出国考察;设立商会,兴办商务等。并首先在山东身体力行,积极推进新政。开办了课吏馆、校士馆,成立了山东大学堂(今山东大学前身),创办了商务总会,设立了银元局等。担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参预政务大臣等八大臣后,对各项新政,袁世凯更是事事率先倡办。论者以为,“清廷革创之政,几乎均出其手”。
此间,袁世凯除了通过实际把持“练兵处”控制全国练兵的用人、经费、军械制造、考察等权,“借清政府雷霆万钧之力”迅速完成编练北洋六镇外,在政治、经济、教育等各方面均有革创。
政治方面的改革,围绕整饬吏治展开。有提陋规、改公费;设官吏考验处、调查处;“开官智”,培养新政人才等。
“陋规”又称“规礼”,指年节时令下级向上级奉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