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汁桃挥手让他进去,“段扬,你去睡你二哥那屋。他夏令营回来,你接着跟他挤一张床。”
段扬心想:我这是被小姑留下了?
段扬瞄了一眼,还在客厅沙发上装蒜的爹妈,一时不知作何感慨。
要和他们打个招呼,他先进去睡觉了吗?
段志强瞪了这死小子一眼,让他快滚。
何秀琴说:“你先去睡吧,别再玩电脑了,伤眼睛。”
段扬很少在母亲脸上,见到这样和蔼又怪异的表情。可能因为前头生了大哥,他是她的第二个孩子,她便不怎么稀罕,所以从小,母亲就把他丢给奶奶带。
很奇怪吧,明明就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但段扬还是明确无误地感知到,自己是不被母亲亲近和喜欢的那个孩子。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小姑比他亲妈,还疼他,小姑可乐意给他笑脸了。
大人之间的战争,如果非要决出一个胜负,段扬甚至想背叛父母,支持小姑获胜。
没有付出过爱的人,就不该在这场亲情战里,取得任何胜利果实。
单琮容盯着工人安装完床和梳妆台,听着外面岳丈和段汁桃吵起来了,听了一耳朵,心里也是窝火。
老岳父,这是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啊?
骂他可以,骂段汁桃,坚决不行!
单琮容很少有这么阴沉着脸的时候,双手负在身后,走出卧房,路过客厅,冷冷瞟了一眼沙发上的两个人,一声不吭地跨步走去院子。
岳丈折断的水烟,被他摔在地上。
单琮容去捡起掰成两端的烟杆子,皮笑肉不笑地说:“爹,你骂我就好,我受着。可汁桃,你不该骂!至少从我这个外人的眼光看来,汁桃对你的付出,比大哥二哥都多。我记得,汁桃说你喜欢吃酥点心,每年的中秋节前夕,香港有一家老字号,就会排起长龙卖酥皮月饼。汁桃总是有耐心地排个两小时,去买两三盒月饼,给你和妈寄回来。”
段汁桃,就连她爹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点心,都牢牢放在心上。说她是十恶不赦的不孝女,单琮容觉得,段汁桃比窦娥还冤。
老段甩起下巴,别过头,并不伸手接女婿递过来的两截儿烟杆。
单琮容却用蛮力,直接塞到了他的手上。
老段惊了,女婿这是要造反啊?开始动手动脚。
单琮容目带警告地说:“爹,人老了,不需要图那么多,儿女孝顺,您乐呵呵地享受天年之福就好。即使儿女不孝,您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不再像年轻时候那样威风,可以逼着儿女往东往西了。人老了,三病五灾时有,您要是躺着了,就算儿女不愿到您跟前尽孝,您也是没法子呢,只能躺在床上干瞪眼。要是有力气,还能骂上两嗓子子女不孝,过过嘴瘾。可要是瘫了连着失语,您呀……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老段没想到,向来和颜悦色,像个笑面佛的女婿,会阴阳怪气地说出这通咒人的话。
他咒他将来瘫了,儿女不孝,没人伺候呢!
老段气不打一处出来,正措辞该怎么好好出口辩驳,却无力地发现,事情好像真是女婿说的那么回事儿。
自己要是瘫了……儿子和女儿不愿意到他跟前尽孝,确实,到那时,瘫在床上的他,还有什么能力,强摁着子女的头,来给自己尽孝?
到那时,只怕会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单琮容慢悠悠地走到段汁桃面前,攥紧她的手,笑呵呵却又十分阴冷地对屋里喊话:“大哥,大嫂,汁桃的意思,你们听懂了吗?明天上午,请您二位挪个地儿。我们这院子太小,爹嫌我们夫妻俩没本事供你们住大屋。您二位呀,明早另谋高就吧。”
段汁桃心里头怪感动的。单琮容那样一个,碰着别人吵架,就万事和稀泥的糊弄精,眼下居然肯为了护着她,直接赶人走了。
感受到他掌间传来的力量,段汁桃第一次拒绝大哥大嫂他们,那么狠心又果断:“是啊,哥、嫂子,你瞧,你们在,我和爹就没法儿处。爹事事觉得该以你们为先,可这是我和琮容的家,这儿应该由我们当家做主。”
老段急眼了,喝道:“段汁桃,你敢!”
段母挺身到段汁桃身前,护犊子道:“怎么不敢?还有,老大家什么时候,把这几年的房租结一结?不仅房租要结,就连两个孩子,这些年的生活费和学费,他们都要结给我!他们两口子在北京打工,两双手挣钱,房租还不用付,这几年该攒了不少,是时候让他们偿一偿欠下的人情债了。”
段母想好了,这回必须得豁出去,把老大两口子逼上绝路。
人就是这样,不到绝路,绝不会回头。
兴许这样断了他们的后路,他们还能有救呢?
有了丈夫和母亲的支持,段汁桃的腰板也格外的硬,胸脯一挺,说道:“明天吃晌午饭,我希望家里能少两副筷子。至于房租,是该结!当初我走的时候,这院里院外的墙,都是新砌的,就连屋里的石灰墙,都刷的比面粉还白。可现在,旧的旧,脏的脏。哥、嫂子,你们结给我的房租,我用来翻新房子,还不一定够!”
段志□□走:“段汁桃,你真张的了这个口!”
段汁桃反怼:“你能住,凭什么我不能要?!”
住的时候,一声不吭,偷鸡摸狗地住进来。锁全被撬坏了,他们还把屋里全换了一套新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