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婆躺在那住了快一辈子的小屋里,用孱弱的身躯支撑起神志,尽量不让自己陷入昏迷。
她还要好好想想,想想自己的一生,想想雨泽的后路。
自己这一生卑微可怜,力量单薄,庸碌过活。几乎没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发生,也没有强大的关系可以依靠。
最开心的时候全部都集中在十五岁前。那时生长环境不算好,是在丛林法则最严苛的慈幼城,但其实衣食无忧。
一群像野蛮人的孩子,抢占资源、拉帮结派,一个个都势利眼,然而慈幼城有严格的禁止伤害和杀生的律法及监控,也不太会有流血冲突出现。安全是可以保障的。
而且一群没事可做的小孩子,今天跟你好,明天跟他玩,来来去去的,总会结下几个固定的伙伴,甚至朋友。
有朋友的感觉很好,雨婆一直怀念那种感觉。
虽然最后被朋友背叛,但那也不是自己后来一直孤单的原因,也不是因为她习惯在孤独寻找平静满足;而是因为交朋友也要看缘分——就跟收养雨泽一样,是运气、是机遇,强求不来。
朋友之间的友情像快乐的水珠,跳跃和滋润心田,每天都把心装得满满的,发出欢快的叮叮咚咚的声音。
跟朋友在一起就像两条小溪撞击交汇,会引发更大的水浪和快乐的水花,充满更多的力量。若朋友没在身边,仿若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心里,渐渐越涨越高变成水泽,那是积蓄的期待,期待着不久之后的见面。
所以每当雨泽说无尽海里有她的朋友,她在那里很快活时,雨婆就怎么也不忍心阻止她了。
雨婆还记得清晰地记得小时候那两个最好的朋友,大家曾说好一辈子不分开。他们三个连姓都一样,雨集、雨叶、雨樱。
雨集是一个坚强沉默的男孩,雨叶喜欢冒险简直不像个女孩子,只有雨樱胆小、容易满足,觉得有雨集和雨叶两个朋友陪伴和保护,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情。
是的,她曾经叫雨樱,已经没人再叫这个名字。从很久很久以前人家就叫她雨婆,她也几乎忘记了原来这个好听的名字。
因为她出生时经过元磁力探测,是有木元素成分的,所以才有“樱”这个名字。雨集和雨叶跟她一样。他们三个就是因为运气和缘分成为朋友的。
那又是因为什么分开的呢?
是因为雨叶好奇西祠的“上等人”的生活,却撞破别人的隐秘,而被抓住?还是因为雨集因为想要救人,哄骗几个实力很强的孩子,被识破反而被狠狠揍了一顿受了重伤差点不治?还是因为自己到处求告无门的时候,却遇见了好心的姐姐,送给自己灵药和法器,让自己成功救出了雨叶和雨集?
其实那些都只是起因,是导火索,没有那些事,也有别的事,让他们三个走向同样的分离结局。
“婆婆,你醒了?”雨泽端着一碗羹走进来,惊喜的看着她。
可怜的孩子,这两天急坏了。她本来圆嘟嘟的小脸都消瘦下去,难得的娇弱和忧愁使得她发育中的身体更为纤细,看起来楚楚可怜。
在雨婆眼里,雨泽一直水当当的娇软柔和,现在却像一朵颤颤巍巍想要开放的莲,不再是以前那讨喜的水灵白嫩的、胖乎乎的莲根的样子。
雨婆心痛坏了,想要撑起身子,却力有不逮又跌了回去。
“婆婆小心!”雨泽惊呼一声,忙放下碗来扶雨婆,“你要什么跟我说呀。你就好好休息,千万别再吓我。”
一想到前天在无尽海看见婆婆漂浮在海面上、毫无声息的样子,以及自己抱起她时她轻飘飘毫无重量的身躯,雨泽就心神难安,这两天一直噩梦不断。
她轻轻伏在雨婆身上,心有余悸的说:“婆婆,你吓死我了。都是我不好,我以后一定不再去海里了,你千万不要有事。”
雨婆爱怜的抚摸着雨泽的头顶:“都是婆婆不中用,最后还要你来救我。你放心,婆婆没事。”
雨泽抬起头,可怜兮兮的问:“真的没事?我总觉得婆婆有些不一样了,变小了,变得,变得……”她说不下去了。因为婆婆变得那么苍白无力,小小的一团缩在床上,像被耗尽了精神一样。
元磁星人不会生病,大多人只要不是横死都会寿终正寝。雨婆只是岁数到了,再也支撑不下去了而已。可是,雨泽还只有十二岁,以后她怎么办?
“婆婆年纪大了,很多事情自然就会发生。雨泽明白吗?像婆婆以前一直跟你讲的一样。”雨婆也不想瞒着雨泽,不然真到了那一天那么突然,雨泽要怎么接受。
雨泽终于哭了,“婆婆是说像莲叶在寒风季会凋零一样?难道你能在第二年再长出来吗?”
“傻孩子,你也知道不可能,对不对?”雨婆笑了,“但是总是有莲叶、莲花、莲根,一年年的生长着、又死去。这就是生命的循环啊。”
“但那些都不是婆婆!”雨泽喊道,又哀求,“求求你,不要丢下我。我再也不去无尽海了。”
雨婆微笑着摇摇头,“你要去,那是你最喜欢的地方,有你的朋友。雨泽,想想那广阔的海洋和天地,那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婆婆呀,只是你暂时停留的一处水泽,你怎么能因为一滩水泽而放弃大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