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博弈 二十一(3)
朱春平给他续了些水,坐下来听他关于征地的情况。茅秉贵把他前一段安排的工作,采取的一些措施,包括可能出现的问题都作了预测。
“最难的是两个事,一是价格确是太低,只刚刚够青苗补偿费,老百姓会拿郊区的价格来比较。二是‘风水’的工作难作。村里人说,这会坏了村里的风水。这第二比前一个问题更复杂。”
朱春平认真听着他的分析,不时地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朱春平问。
“我让征地领导小组先去做工作,万一做不下来我还真没辙呢。这不是想来听听你的主意吗?”
“秉贵,这件事我不瞒你说,你千万不要马虎。你知道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我还要告诉你,刚才这女人的话为什么那么硬?他的来头不一般。再说,你已经为自己进城投入了几万元,你准备打水漂哇?”朱春平的话让他头皮发紧。
“那女人什么来头?”
“我虽说还不完全搞清楚了,但预感她不一般。你想想,柳王明为了开发这个墓地,花了多少心血?民政局长本来汤占海的呼声很高,市委组织部的方案就是汤占海。据说就是汤在这个问题上不得力,把我调来了。还越过区委直接找你谈话,你想想,一个市长什么时候直接找过一个乡镇长谈话?还有,听说墓地的规划也是柳王明亲自审查的。为了保证这个墓地的经营回报,他准备颁发市‘政府令’,关闭民政局所属的常青园墓区。名义是让民间资金、外资参与城市公益事业建设,背后的东西谁也搞不清楚。这件事你可不能有半点马虎哇。”
“可工作难做。你说说,价格悬殊那么大,强压老百姓的事,我下不了手。”
“我给你出个主意,老百姓不是信风水吗?你们暗中去给他们找一个风水先生。先给风水先生说好,给他点钱,要他去瞎编一套在这里建墓地对汪家坝有好处的话,去说服老百姓。”
“风水先生会按我们的意图说?”
“风水先生你还不知道,看钱卜卦。死的说得活,活的说得死。你给他钱,告诉他意图就行了。”
“我们请去的老百姓能相信?”
“你们公开出面他们当然不信。在暗中策划,推荐给在村里说话算数的农民,让他们出面,老百姓不就信啦?”
茅秉贵点头。
“在征地补偿方面,至少要达到一万元一亩。”
“可柳市长说最多不能超过八千。”
“这可以从几个方面来想办法。一是乡财政要出点血,拿个百把万、我也从民政的口子拨一点,再是你镇里的水利经费上挤一点,凑个两百万,不就达到了一万元一亩了吗。”
“这怎么行呢?这等于送钱给外商。再说,水利经费是中央的钱,过得了关?乡财政的钱用来给新加坡商人征地,怎么给群众解释?”
“不是公益事业吗?乡财政支持一下有什么不对?”
“问题在于这是外商经营性的投资,我掏钱等于给她个人送礼。”
“秉贵,不是我说的,你就是死脑筋!老是跟自己较劲。农民利益,就你维护农民利益?就你原则?柳王明官比你大,道理比你懂得多,你看他活得比你潇洒。论能力,论德才,论品质,你都比他强。他从一个司机,爬到了市长的岗位。他有用不完的钱,像换衣服一样换女人,白天坐在市长办公室指挥公、检、法,晚上可以指挥一群黑社会流氓。出门前呼后拥,出口说一不二,市里的局长,县里的书记、县长见面差不多都喊他爹,上至省里甚至更上层都有人为他撑腰,凭什么?这都是讲原则的结果?是维护老百姓利益的结果?”
茅秉贵听着心里有些震撼。
“市里两个头,李树生是个好干部,正派,有水平,按原则办。可吃不开,人家怕他的原则,惹不起躲得起呀。差不多成了孤家寡人。柳王明正好相反,吃喝嫖赌,索拿卡要,欺上瞒下,笼络人心,反到如鱼得水,大行其道。我敢保证,要民意测验,他会得高票的,信不信?”
生死博弈 二十一(4)
茅秉贵是最基层的干部,也知道一些基层的反映。他同意朱春平的一些评价。
“秉贵,别傻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丢掉原则,面对现实。我原来也看不惯柳王明那一套,可我看不惯有个屁用!人家照样当他的市长。我一想不对,这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得调整思路。我就帮他办了一点小事,咳,这人还真讲义气。”
其实,朱春平不过派人跟踪李宜德,发现李宜德回家看老婆是假,到李树生家打“小报告”是真,无非是把柳王明在云坊的活动情况给李树生汇报。他庆幸自己没有在柳王明面前说什么出格的话。第二天,朱春平把跟踪李宜德的发现报告了柳王明。博得了柳王明的好感,算是买到了柳王明的“船票”。那天,柳王明和他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告诉他,老朱呵,你能这样做,证明你是真心支持我柳王明的。我今后一定不会亏待你,有什么你就找我。我柳王明说到做到,你放心。柳王明还特意送他到电梯门口,这是身边工作人员不多见的。
在朱春平的开导下,官山的征地算是拿下来了,茅秉贵倒头在家里睡了两天好觉。也不知是柳王明故意“显灵”,还是巧合。第三天上班,刚进办公室,区委组织部来电话,说是区委领导要找他谈话。让他交接镇里的工作,准备到教委任主任,等区人大通过后正式上班。说心里话,茅秉贵也有过几次工作变动,但任何一次变动工作都不如这次别扭。他总把自己的所为,同报纸上天天揭露的卖官买官联系起来,好象报纸上那些话是针对他茅秉贵讲的。一想到这,他心里都有些发虚,自己感到恶心,总觉得背后有人向他吐口水。
现在,让他难受的是朋友们凑的几万块钱怎么还。这时他又想到了朱春平,他鬼点子多,见的世面多,他要再去求教于朱春平。正好朱春平说要来看看老人家,让他在家里等他。
“哈哈,你就算了吧,还什么?当我们几个同学扶贫,把你从苦海里捞起来了吧。”
“你别开玩笑了,几万块钱就那么‘烧’啦?”
“凭你那一千多元的工资,要孝敬老娘,还要养老婆,这辈子你还得了吗?”
“那你让我欠朋友一生的人情债,叫我一辈子不得安生?”
两个人聊了一会,又哄着老太太,说长寿的人才会常常“三病两痛”,从来不生病的常常一病不起。老太太一定会好起来,会活到一百岁。
朱春平又看看他的家,看看家里的用具,摇摇头,半是赞叹半是嘲弄,“秉贵呀,乡书记也当了七八年了,家还是没有变,不容易呀。”
“一个乡干部,一月几百块的工资也常常拿不到手,一家子人要吃饭。老百姓穷得那样,我就是想受贿,也没人行贿呀。比得你,‘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哪。”
“这可是你说的?你不是怕欠人情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