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日李义南骑马追赶黑衣人和那女子,一路奔出秦州城西南数十里。三匹马先后奔上山路,又跑了十余里,迎面正遇一队人马,大约百多号人,皆是官军打扮。这队人吆五喝六,马上或驮或挂着山鸡、野兔、梅花鹿等猎物,显然是打猎回城的秦州城军士。
这队官兵见一年轻美貌的女子纵马急奔,后面还有个蒙面的黑衣人紧追不舍,均感奇怪。忽听那女子大喊:“军爷救命!”众官兵均想:“原来是个强盗在追姑娘。”只听为首的军官喊道:“弟兄们,给我逮住那个穿黑衣服的强盗。”众人让过那女子的马,待黑衣人近前,长戟大刀一齐向他身上招呼过去。
李义南远远从后面追来,见众官兵正合力拦截黑衣人,心下一喜,正好来这许多帮手。
山路原本不宽,恰容两马相错。黑衣人见大刀、长戟袭来,也无法躲避,便以手中短兵相格,或向上挑,或向旁拨,竟一连过了五六人,胯下坐骑并不减速。
那军官走在队伍前头,本来只命令手下拿人,自己并未出手,如今见黑衣人连过数人,心下气恼,大喊道:“后面变两队,给我拦住他!”边说边掉转马头,杀向黑衣人。
后面的士兵闻令立即变成两马并列的队形,顿时将山路堵上。黑衣人说话间又过了三四人,见面前五六十排战马已经将路封死,再也前进不得,当下借着前冲的势头从马背上跃然而起,飞腿将迎面的两名士兵踢落马下。随着那两人落马后的“哎哟”“你奶奶的”叫骂声,黑衣人单足在一匹马的背上一点,随即纵上路旁山坡的一棵大树,身法快捷轻灵,众人忍不住喝了声彩。
喝彩声犹未止歇,只见黑衣人双足甫一着树干,身子陡然缩成一个球形,两手两脚摆在一起,好似一只蹲在树上的猴子。随即双足一蹬,两手向前扑出,便似猫儿一般从一棵树窜向另一棵树。待扑到第二棵树上,仍如前一般,一蹲一窜,如此连续不断地从山坡的树上向前窜行。
山道上的兵将见黑衣人弃马上树窜行,开始时都觉得新奇,还从没见过有人会这般功夫,随即反应过来,大家纷纷拉弓搭箭,射向树上的“猴子”。黑衣人仗着大树枝叶的遮挡,大多数箭都射在树上,少数能近得身旁的飞箭都被他随手或抓住或拨开,竟无一支箭能伤到他分毫。
众人见黑衣人露这一手功夫,皆大惊叹。队中有一使流星锤的校尉,见黑衣人越蹿越近,算准时机,待黑衣人从前一棵树刚一蹬开,便将流星锤奋力掷出,这校尉使的是巧劲,让那流星锤飞到两棵树之间开始旋转,在空中旋成一个大轮子,兀自转个不停,想以此拦下黑衣人。流星锤两头都是木瓜大的铁锤,中间是条缠了钢丝的软索,黑衣人若被两头打中,不死也得重伤,若撞到中间的软索,则势必被缠住身体跌下树来。
众兵将见状都暗中高兴:“这下这个猴崽子可跑不了啦!”
黑衣人见流星锤在前,并不惊慌,突然甩手射出一物,却是他先前手中如枪头一般的短兵,正中软索中心,“当”的一声将流星锤钉入前面的树干中。随着软索向前急拉之力,流星锤的锤头呼地由两端向中间砸过来,眼看要砸到黑衣人,只见他在空中突然身子急缩,以头为轴心,飞速地向上翻了个筋斗,身体刚好绕过上面砸下来的锤头,随即双腿伸直,足尖轻点锤头,借力向上蹿起,跃到树尖上。
黑衣人在空中掷飞镖、翻筋斗躲锤头、借力上蹿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胆色、应变悉皆称绝,众人忍不住又大声喝彩。
李义南目力极好,虽相距数十丈仍看见了黑衣人这番表演,不禁倒吸口冷气,心想:“我一向自负武功盖世,今日方知实乃井底之蛙。若要练成他这般武功,只怕再有二十年也不能。”心中凉意顿生。倏动一念:“当日在蓬莱殿中,田令孜说口袋谷一战,有位忍者竟能以一人之力,顷刻间斩伤上百骑兵。这黑衣人武功绝顶,莫非便是传说中的忍者?”
正思量间,见那黑衣人已然在树尖之间纵跃起落了数次,每次都是左足落下便右足跃起,右足落下便左足跃起,直似在太虚迈步一般,姿态飘逸潇洒。
眼看黑衣人跃至队尾处的树尖上,双臂微张,如鹞子般飘然落下。队尾的两人见黑衣人向自己飘过来,忙举起长戟刺出。忽然“嗨呦”两声,两人同时摔到马下。原来黑衣人手腕微动,射出两枚星状的暗器,正中两人的腰眼,将二人从马上打下,却并不打伤那二人。随后又“嗨呦”“哎呀”几声,倒数第二、第三排的四个人也被打下马来。
黑衣人飘落在最后排的一匹马上,掉头便走,同时回手猛拍了另外一匹马的屁股一巴掌,那马儿吃痛,嘶鸣一声,撒蹄狂奔。前面的马被它这一冲撞,也开始狂奔。如此依次相撞相冲,整个马队都狂奔起来,一时收缰不住。黑衣人趁机和马队迅速拉开了距离,越跑越远,不多时便消失在山道中,追赶那女子去了。
李义南一直被马队挡在一头,此时见马队冲了过来,情急之下,纵马跃上山坡。那山坡陡峭,马儿跑不到两步,四蹄便向下滑去。李义南此时也不犹豫,纵身从马背向后跃下,双掌对着马臀拍出,马儿借这一拍之力,竟向上跑出六七步。李义南随即飞身赶上,又再一拍,马儿便又跑上去六七步。如是四五番,马儿已攀过了最陡峭的山坡,跑到较为平缓的坡地。
山道上的兵将被受惊的马儿载着狂奔,经过李义南时,却都不禁扭头看他在山坡上练这“拍马屁”的功夫,众人心中都暗自惊叹:“今天真是大开眼界,邪门得紧!”
过了不大工夫,这一百多号人马已悉数经过李义南上坡之处,只留下腾腾扬尘兀自未散。但李义南既上得坡来,便无法再从原路下去,只得沿着坡道继续走上去。上了坡顶,树木愈发繁密,几乎无法通行。李义南牵着马,拔出随身的匕首,不时需要砍断一些树枝藤蔓方得前行。这样又走了好一阵子,终于从树丛中走出,来到一条羊肠小路上。李义南叹了口气,心想:“终于还是没能追上那黑衣人,不知那女子现在怎样了,会不会已经被黑衣人追上,遭了他的毒手?”
李义南骑上马,顺着小路走去,小路随着山势忽起忽落,也不知通向何处,李义南只盼着能尽快下山,再作打算。
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来到一个小十字路口,左右横着一条较宽的山道。李义南停下向四周看了看,不知该继续前行还是向左右转向。正自犹豫,忽闻一声凄厉的哨声响起,随即看见左前方不远处一道红光由地面射出,消失在空中。李义南赶紧拨马向左奔去,想看看发生了何事。
到得近前,李义南又惊又喜。只见那个黑衣人正被五名女子围住,其中便有那位姑娘,另外四人也都和这位姑娘一般装束,墨绿衣裤,脸上却都蒙着墨绿色的面纱。
李义南登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走的小路竟是一条捷径,虽然难走些,却不似大路那般绕着山体转来转去,而是直插过来,是以竟赶上了他们。却不知另外那四名女子是何人,想必是那姑娘邀来的帮手,刚才的哨声和红光便是那姑娘召唤同伴的信号吧。
那姑娘看见李义南赶来,冲着他莞尔一笑,李义南突然觉得有些脸红心跳,全身微热,脚下发沉,只想走到那姑娘跟前去亲近她。李义南原本不喜女色,加之身负盖世武功,定力超于常人,对年轻貌美的女子一向不屑多顾,今日不知为何却禁不住这位姑娘的一笑,难道她当真是太美了吗?
李义南正自发呆,那五名女子猝然出手,每人都是同时发出三枚暗器,手法也是一般无二。只是一人的暗器射向黑衣人的头部,眉心一枚,两耳各一枚,三枚暗器呈三角形射出,劲道极大,完全不似出自年轻女子之手。第二人位于黑衣人的左前方,暗器射向黑衣人的胸部,咽喉一枚,左右乳各一枚,也是呈三角形射出,劲道一如第一名女子。第三个人身处黑衣人右前方,一枚暗器射向黑衣人的丹田,一枚射向裆部,另一枚射向右膝。第四人在黑衣人右后方,一枚暗器射向黑衣人的左耳外侧偏下,一枚射向右耳外侧偏下,一枚射向头顶上方一掌处,都是瞄准黑衣人身体以外的地方。最后是那位姑娘,站在黑衣人的左后方,三枚暗器却是射向黑衣人的两腿外侧和两腿之间。
李义南是暗器高手,见这几名女子发射暗器的准头和劲道虽然也颇高明,但比自己尚有不如,只是这五人同时出手,发出十五枚暗器,不但笼罩对手各大要害,更是考虑到对手可能上跃或左右躲闪的路线,事先便将对手退路封死,这般心思、这般配合竟似发自一人之手,心下不禁大为钦佩,暗想:“若换成是我站在这五人中间,饶是逃得了性命,也非得中个两三枚暗器不可。”
只见众女子的暗器甫一出手,黑衣人蓦地右腿跪地,身体右转,左手射出三枚暗器,迎击射向自己丹田、裆部和右膝的暗器,右手也射出三枚暗器,拦下射向自己两腿外侧和两腿之间的暗器,暗器脱手同时头部向前探出,转头向右,身体随左膝向左前方倾斜俯下。只听得“叮”的一声,下路的六枚暗器被黑衣人的暗器同时击落,其他九枚暗器则嗖嗖地射进周围的树丛中。黑衣人和五女相距不过两丈,竟能在刹那间辨明对手暗器来向,并出手拦击,为自己赢得藏身之所,更能随势跪倒、转身、前俯,动作连贯迅捷,无纤毫滞碍,转危为安于千钧一发之际,这等功夫实在闻所未闻。
李义南暗喝了声“好俊的功夫”!心中的喝彩声未绝,五女忽然同时发出长长的“咿”的一声,这声音虽然不大,但觉尖锐刺耳,飘忽不定,如鬼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