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陵是一座典型的山城,四面群山环抱,除了主城区所在的地势相对平坦些外,周边的附属乡镇均坐落于群山峻岭之间,星罗棋布,错落有致,带着南方小镇特有的宁静与安详……
崎岖的山路,似一条细细的纽带,架起了大山与外界的桥梁,给山中沉闷的世界带来了少许新鲜的气息。
许是夜深了,路上来往的车辆并不算多,大都是开着车灯匆匆路过,留下短暂的喧嚣和淡淡的汽车尾气,提醒着当地的村民,这里并不是一个落后到与世隔绝的地方。
【有时候我真的挺好奇,你一个屁大点儿的孩子,哪儿听来这么多歪理邪说的……当个阳光开朗、中二犯浑的网瘾少年不好吗?干嘛总这么苦大仇深的,搞得好像自己经历了多少风霜似的。我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东西,心态都没你这么消沉……】
小妖王对人类社会里的那一套从来都是不怎么感兴趣的,毕竟以它曾经君主级的眼界,人类权力阶层为了点儿利益尔虞我诈,争得死去活来的破事实在有些上不来台面,太丢份儿了……
洛轩还没无聊到与一位刚接触人类社会没几个月的妖兽辩驳什么的地步,只是微笑着点头应道:
“你说得都对,或许是因为我的心智还不够成熟吧,还没有成长为那些懂得利益取舍的‘大人’,眼睛里容不下沙子,不在乎所谓的大局观,也看不得那些道貌岸然的龌龊勾当,至于你说的心态消沉,就当是我作为一个未成年人最后的倔强吧……”
【唉,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额不对,你们人类想活到我这个岁数貌似有点小困难……总之呢,凡事都要向前看,做人嘛,开心最……等等,有情况!】
正欲侃侃而谈的小妖王察觉到了周边的异常,立即向洛轩示警。
洛轩停下了脚步,凝神观察周围的变动。
这场特殊的幻境,改变的不仅仅是周边的环境,也包括幻境中的参与者自身。换句话说,现在的洛轩,无论是身高、外貌还是修为,都和曾经那个九岁的孩子没有什么分别,连最基本的灵识都调动不了,只能全凭感官去防备未知的风险。
“灵阶一级……原来当年的我这么弱呀……”洛轩无奈地摇了摇头。
虽然知道这是幻境,可修为被封的状态却是实打实的,凭他现在所能调用的灵能,连开启空间法宝都做不到……
一阵山风吹过,山林周遭再次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无数朦胧的细雨轻轻地拍打在茂盛的丛林之间,发出沙沙的轻响。
除此之外,四周寂静得可怕:
聒噪的鸣蝉大概是被隔壁老王上了一课,知道了骚扰邻居的恶劣后果,听话地结束了它那尴尬的演奏。
路上来往的车辆也渐渐没了声息,半晌听不见一台汽车的声响,像是被集体堵在了某个偏僻的路口,离奇失踪……
气温也随之骤降,明明是七月酷暑的夜晚,却硬是给人一种刺骨的阴寒之意。
天上自然是看不见月亮的,放眼望去,尽是浓厚的阴云,遮住了空中那为数不多的星光,将整个世界彻底笼罩在压抑至极的黑暗之中。
“锵——”
一道刺耳的铜钹相击声砸破了夜晚的宁静,紧接着,敲锣声、唢呐声、击鼓声……纷至沓来,似一场小型的交响乐在这片穷乡僻壤间开幕。
“咻——砰!”
随着一束明黄色的礼炮冲天而起,空中顿时炸开了一道响亮而又刺眼的光斑,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瞬间袭来,每一声炸响都在挑战着洛轩耳膜承受能力的极限,如同魔音穿耳,逼得他不得不尽力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我嘞个乖乖,这似弄啥嘞!你老家那边的特殊民俗吗?】
只见前方那蜿蜒曲折的山路尽头,突然拐出了两道衣着怪异的人影,他们戴着长长的尖顶帽子,一左一右走在道路两旁,手上分别拿着两根灰白的纸幡,肢体动作有些僵硬,在鞭炮的映照下显露出忽明忽暗的惨白面容。
乍一看,还以为是黑白无常来人世间拘魂呢……
显然,这两位并不是今晚的主角。
很快,在他们身后缓缓出现了一口漆黑如墨的棺材,四角翘起的棺盖似旧时老宅子的屋檐,禁锢了活人的一生,最终又成为了死者的归宿……
棺材正面那道古朴玄奥的“奠”字,像是一张由阴司鬼神刻下的图腾印记,正式宣告了一个人的生死轮回。
棺墩之下负责抬龙杠的,是四只成年人大小的鼠头妖,它们有着近似人类的躯干和四肢,脖子上却顶着一颗腐烂发臭的老鼠头颅,眼眶的窟窿里还闪烁着腥红的邪光。
数不尽的圆形引路钱似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空中飘落,却未有一张落在棺墩之上,只在落地的刹那便烟消云散,仿佛从未出现。
棺材两侧各站着一名吹唢呐的老者,他们面容枯槁,灰发散乱,皮肤松弛暗淡,身上穿着花花绿绿的寿衣,全身上下几乎连二两肉都没有,完全是一张皮囊裹在骨架之上的模样,活脱脱像个干尸……
后方则跟着一条长长的送葬队伍,敲锣的、打鼓的、招魂的、念经的、放炮的、哭哭啼啼奔丧的……该来的,能来的,基本上都凑齐了。
他们每人头顶一块白布,长长的拖至腰间,脸上挂着或哭或笑、或喜或悲的神情,眼神大多麻木,如同一具具丧失灵魂的木偶,尽心竭力地完成着主人交代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