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悬一线的时刻,救命的枪声居然响了。一梭子弹到位,苏军士兵胸口顿时血花四溅!林恩无可避免地沾了一脸,星沫落于唇间,有种极其反胃的腥涩。眼见这名苏军士兵瞪大双眼、满脸不甘地倒下,林恩几乎是本能地往后看去。只见“屠夫”满脸污渍,手持冲锋枪从战壕上一跃而下,口中在大吼着什么。林恩听力虽然基本恢复了,却仍是一个字也听不懂,但看对方的手势应该是在招呼自己向后方的预备阵地转移。
恨恨地捡起刚才当飞镖扔出的驳壳枪,亏得自己还当宝一样收着,关键时刻竟然打不响,但林恩转念一想:难怪它会被放在那个箱子里,十有**是其他人用坏了直接送修的。
没时间多想,林恩把驳壳枪往腰带上一插,拎着毛瑟步枪就朝右边横向战壕与纵向交通壕相通的地方跑去。在“屠夫”的招呼和驱赶下,另外几名大耳沿钢盔也加入进来。出于防范炮弹直击和机枪扫射的考虑,这通往后方的交通壕也挖得弯弯曲曲,沿途还构筑了不少单人或双人的射击位置。刚开始的时候,“屠夫”跑一段距离就会回身打上一梭子,往后一些则有担当后卫的步枪手和机枪提供掩护,他也就不必再跑跑停停了。
林恩低着头、躬着腰,紧紧跟在前一个士兵往西面跑。偶然间回头,阵地上的白刃战已经临近尾声,只能依稀看到几个大耳沿钢盔还在奋勇搏杀。悲壮如斯,心中无限惆怅。
依托山丘而建前沿阵地有三条战壕和若干反坦克炮位,预备阵地则位于山丘后方大约两千米处。沿着交通壕穿过山丘后面的开阔地带时,林恩看到了在苏军飞机和炮火轮番轰击下几近乌有的防空阵地,鼎鼎大名的88毫米炮果然拥有高大的炮架,但残破的炮身部件、散落的伪装网以及来不及运走的阵亡炮手遗骸,无不让人感受到战争失利的苍凉与悲哀。
先前突破阵地的苏军坦克并没有像昨天夜战那样被德军步兵们悉数击毁,除了七八辆被炸毁或炸坏的,其余的仍在运动。由于随行步兵还被缠在德军阵地上,它们不敢孤军深入,有些在冲下山丘后又重新调头去支援步兵,另一些则迂回包抄北面那段尚未被突破的德军阵地。
长长的交通壕多有被苏军炮弹和炸弹轰塌的地段,林恩他们也顾不上那么许多,直接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跑了十来分钟,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和后方的预备阵地。由于预备队之前就已经增援到一线阵地去了,此时守卫预备阵地的也都是刚刚从前方撤下来的士兵,一眼望去稀稀拉拉,且个个都狼狈不堪。阵地上除了几门配置在露天掩体中的中小口径反坦克炮,根本看不到像样的重型武器,而在堑壕后方的炮兵阵地上,那些原本用来为防线提供支援的榴弹炮这时候已经完全发挥不了作用,一些士兵们正忙乱地用装甲车和卡车把它们拉走。
这样的预备防线能够抵挡住苏军潮水般的进攻?
林恩觉得除非有强大的增援部队及时从后方赶来,否则坚守仅仅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
看“屠夫”停下来,林恩也就收住了脚步。两天来吃进肚子的食物差不多就是一顿正常午饭的量,半饥半饿的状态加上远距离的奔跑,歇息片刻更觉得筋疲力尽。他眺望前方,苏军的几十辆坦克带着数以千计的步兵正无情碾压踩踏自己坚守了两天的阵地,枪声和爆炸声渐弱,看样子苏联人已经在清理战场了。转望东北方,那座也许已经矗立了好几百年的古堡终于化成了一堆废墟,闪动的火光与弥漫的硝烟意味着那周围仍在进行着战斗,但苏军坦克和步兵正从侧翼包抄过去。再看东南方,苏军步兵已经冲进了树林,那里的德军阵地恐怕也已经被攻破。
延绵数十公里的防线就如同一间破屋,在连日暴雨的冲刷下终究是摇摇摆摆几近坍塌了!
………【第8章 断路】………
在中学时代,林恩学习之余就喜欢绕着操场跑圈,一边跑一边构想自己的未来,那时候的脚步从未像今天这般沉重。潜藏在身体里的最后一分力量仿佛也被耗光了,肺部和喉咙火辣辣的难受,腹部更像是受到了持续的挤压,闷闷地发疼,腿部的酸胀就更不用说了。
正如之前所担心的那样,己方的预备阵地压根不堪一战。见苏军坦克部已突破右翼并形成了快速包抄之势,军官们连忙下令撤退——这是否得到了上级的指令林恩不得而知,只晓得撤退开始时还算有序,大约两百名士兵留在后面掩护,但正面的苏军坦克和步兵随后投入了追击。两面包夹,殿后的区区两百士兵甚至还不够苏军部队塞牙缝的。于是,在苏军坦克炮和机枪的追猎下,先行撤退的千余名德军步兵展开了一场赛跑,落败者直接被敌人的炮火撕碎,其他人虽然也跑不过炮弹,但能够活着跑进树林,活下去的机会就要大得多了。
预备阵地后方四五公里处就是大片的树林,好不容易进入林地,林恩找了棵树用屁股顶着树干,双手撑着大腿,腰腹弯得如同虾米一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时候,他实在是一步也跑不动了。
即便平日里的体能储备再好,长时间处于半饥半饱状态,又持续进行了大运动量的奔跑,进入林地的德军士兵们皆是狼狈不堪。然而休息没两分钟,它们就听见后面有人在惊慌地喊叫,炮弹紧随着呼啸而至,如陨石般横行无阻地穿过枝叶坠落地面。近距离的爆炸再度令耳膜经受痛苦的摧残,好在树干阻挡了大部分弹片并吸收了一些冲击,这炮弹才没有造成平地上那么强大的破坏力。看到同伴们疯了似地往树林深处跑,林恩也只得拖着灌铅的双腿继续撤退,炮弹接二连三的落下,不断有人被爆炸冲击掀起,仿佛有一只只无形的大手拎着他们狠狠甩出去一般,濒死者与受伤者的惨叫声亦不绝于耳!
“这万恶的世界!万恶的战争!万恶的苏联人!”
怨念如走马灯一样在林恩脑中回旋,本来就有些昏沉的大脑更是难堪重负,他甚至觉得自己随时都可能昏倒。不过这副躯体显然要比林恩自己估计的更加顽强,穿着厚实的冬装,头顶制式钢盔,还背负着总重有15到20斤的枪械装备以及那床厚毛毯,在筋疲力竭的状况下,它依然在林间约有两寸厚的积雪中小跑着前行了好几公里。直到炮弹的爆炸声被远远抛在了后头,又见周围的人放慢脚步,林恩这才停了下来,勉强扶着树干,无法遏制地干呕起来!
经过那么一两分钟的大脑空白,林恩终于又恢复了意识,看看周围的人,莫不是劫后余生的虚弱。有些人还能站着,有些人干脆在地上“躺尸”。干呕只吐出了一点苦水,疲乏的身躯难以支撑,林恩单膝点地、只手拄枪,脑袋和肩膀斜靠着一旁的树干上。冬日和煦的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洒进来,使得这树林中的光线有种自然的美感,却没有一点儿精力去欣赏它。
“Lynn!Lynn。Gaeger!”
听到“屠夫”的声音,林恩忽然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而这也是他目前能够听懂的极少数词组之一。这个姓名的读音是“林恩。加尔戈”,名字上的巧合更让林恩觉得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只见“屠夫”解开了钢盔扣带,高高挽起袖子,手里拎着他那支冲锋枪,身后跟着五个狼狈不堪且是林恩有过一面或几面之缘的士兵。虽然可以学着其他士兵说德语的“长官”,但林恩这时候还是宁愿“装聋作哑”,为了表示自己的尊敬,他拼着最后的力气站起来摆了个立正敬礼的姿势。
“屠夫”认真地还了一个军礼,然后继续往前走。林恩别无选择,加入到这支松散队伍的最末尾。一行人并没有走太远,在靠近树林边缘的一棵大树下止步。除了“屠夫”,其余人当即像是散了架一般,忙不迭地或坐或靠。
“喔希……”
靠近树林边缘的一名士兵突然叫了起来,金属履带的摩擦声隐隐传来,众人出于本能的紧张起来。林恩起身向树林外边望去,此时他们所处的位置已经到了大片树林的最西侧,往西或者往北很快就出了树林,外面是起伏不大的丘陵地形,好几片树林都不过是足球场大小的面积。公路在前方形成了一个三岔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