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女萝平妖
两人正感诧异,只听那乐声初时极低,似有似无,但却是低而不断,有如游丝随风飘荡,却又连绵不绝。少顷,乐声逐渐增大,但仍是十分柔和,似琴非琴、似筝非筝,如同黄鹂清鸣、喜鹊晨啼,听起来十分悦耳。听着听着,渐渐奏至深处,只觉乐声之中,韵律变幻繁复、宛转瑰丽,有如天上仙乐一般,然而曲中每个音符却又抑扬顿挫、清晰可闻,其中美妙奇异之处,实所难言。不知不觉一盏茶时间过去,乐声渐渐稀疏,终至寂静不闻。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只听一个轻灵而温和的女声叹道:“梦影雾花,尽是虚空,因心想杂乱,方随逐诸尘,不如——万~般~皆~散!”
“散”字刚一出口,天河、菱纱只觉眼前一明,院内紫雾尽皆消散,只见远处桃树旁的亭子里,一个少女手抱一件形似竖琴的乐器,望向两人。她看上去比菱纱略大,约有十八九岁年纪,一双秀目淡淡瞅来,容貌甚是美丽,一头长发上插着一根玉簪,自然地披在身后,身上一袭海蓝色长裙,上衣上飘带随风飞舞,整身装束华丽之余,却又不失大方之感。忽然见到如此美丽的少女,天河不由看得呆了。
韩菱纱见到那少女美貌,心里也吃了一惊。但看见天河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少女,呆呆出神,怕是连身处何处都忘了,不由气得拍了他一下:“喂!看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有这么好看吗?”
天河却还是没能回过神来:“没……没……好看……”眼神仍是一动不动,竟似被那少女迷住了。他不大懂得男女间的礼数,故而就这么直直地看着那少女,心里也没觉得有何不妥。如此举动,实是有些无礼,菱纱心里也微微生气,那少女却似没看见一般,叹道:“这‘千华灵幻之阵’对人无害的,只是没想到,你们用了这么久才走出阵来。”听这少女语气,这府中的迷雾竟是由她设下的,难怪刚才举手之间就破去了迷雾。
菱纱微微一惊,心想这少女有此功夫,定非等闲之辈,自己刚才翻入柳府,只怕瞒不过她的双眼,不由得暗自戒备起来。
那少女收起乐器,缓步向两人走来,到了面前,向天河问道:“云公子,你爹,他还好吗?”
天河奇道:“你也认识我爹?爹、爹病死很久了。”
少女吃了一惊,脸上现出极为难过的表情:“云叔……过世了?怎么会这样……当年他在祸乱中救我一命,我一直想再找到他、报答他。为什么……”
天河想起柳世封的话,明白过来,道:“你是柳波波的女儿?”那少女点了点头:“我叫柳梦璃。”
菱纱恍然大悟:“啊,原来你就是那个半老徐娘?!”话一出口,便自觉失言,连忙改口道:“啊,不不不,我是说大小姐。不过,既然大家都是故人,你又何必设下迷障为难我们呢?”柳梦璃略带歉意道:“对不起,我听说他是云叔的儿子,想试试他的功力,而且我还想问问他,云叔现在过得怎么样。因为爹什么也不肯告诉我,说是要等到明天再谈……”
正说话间,突然听到院外传来柳世封的呼唤声:“贤侄呐~”他进得院来,见天河三人站在一起,不由得一喜:“贤侄,我本想找你秉烛夜谈,你怎么跑到璃儿这边来了?莫非、莫非你和小女,你们已经私订终身了?!”
菱纱心里暗怒:“什么私定终身,这老头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柳梦璃脸上微微一红:“爹,您别胡思乱想,我看云公子和这位姑娘都无意在府上久留,不如打点打点,让他们随意离去吧。”
听女儿如此说,柳世封急了:“女儿啊,那怎么行!天河是爹千挑万选才帮你看中的夫婿,他可是你云叔叔的儿子……”话没说完,柳梦璃已柔声打断了他:“爹,既然您知道云叔是我心中的大英雄、大恩人,那又怎么可能有人比得上他。更何况仰慕之意不同儿女之情,终身大事,女儿还是想要自己作主……”
柳世封见女儿如此坚持,只得无奈道:“这……好好好,爹都依你,唉,璃儿高兴就好。”语气甚是失落,大有遗憾之意。见柳世封如此高调,竟被女儿三言两语说退,菱纱不由暗笑:“嘻嘻,见过怕老婆的,还没见过怕女儿的,这个柳县令真有意思。”
唐时风气甚是开放,礼法规矩远不及后世森严,儿女婚事多由自己做主,父母虽有建议劝阻之权,但也极少有人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儿女。故而尽唐朝一朝,多有少男少女间美满的爱情故事,连私奔之事也不太受舆论谴责。不过纵是如此,柳梦璃敢在父亲面前直言亲事不妥,也足见柳世封对她宠得颇是厉害,甚至可说是有点怕这个女儿。
柳世封回过头来,看见菱纱,疑道:“这位姑娘是谁?三更半夜怎会在柳府出现?”天河答道:“柳波波,她就是菱纱,我们两个要走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
柳世封吃了一惊,指着菱纱道:“她、她便是那个女贼?如此说来,带罪之身岂能四处乱跑!这位姑娘理应回到衙门,听候发落才是。”
菱纱不满道:“什么‘贼’!我们韩家习风水堪舆、通机关巧槛,世代都是独行千里的陵墓大盗,听清楚哦,是大~盗~!再说了,我又不偷不抢活人的东西,死人都已经入土了,那些陪葬的瓶瓶罐罐根本用不上,把它们拿来帮助更需要的人,又有什么错?”说得振振有词、理直气壮,脸上一副得意的神情,直瞅着柳世封,丝毫没有理亏之意。
柳世封气得说话直哆嗦:“这、这、这,全是歪理、全是歪理呐!”
天河也帮菱纱说话:“柳波波,你别让菱纱去什么牙门了,要不然我们就不能一起去修仙了……”柳世封急道:“贤侄,你不明白,皇上……唉!这叫我可如何是好!”
一直微笑看着三人的柳梦璃突然开口:“爹,女儿倒有一个办法。我今早刚听说,近来寿阳附近的女萝岩时有妖怪出没,您为这事十分伤神。我看不如让韩姑娘他们和我一同去探查此事,若是解决了,韩姑娘就算为地方上做了件大好事,您放了她倒也说的过去。”
菱纱听了这话,喜道:“成交!就这么说定了!”柳世封却是连连摇头:“万万不可!你们几个年纪还小,怎能担此重任?再说,那妖怪可不是什么人都惹得起的,太危险了,不行、不行!”
柳梦璃温言道:“爹,您不用担心,女儿自有分寸。何况云公子和韩姑娘也都是身怀绝技之人,大家小心一点,不至于有什么闪失。无论如何,这也算女儿为爹爹分忧了。”
柳世封还想反对,眼见柳梦璃眼中期望之情,又是不忍,不由得长叹一声:“唉,就按璃儿所说吧,你们务必要谨慎行事。璃儿你虽然天生具有灵力,又习有仙术,也不可疏忽大意呐。”说完又觉后悔,连叹了几口气。
天河喜道:“这么说,菱纱不用走了,太好了!”柳世封叹道:“唉,我这就去吩咐下人找一间空的客房收拾收拾,让韩姑娘歇息。”说完便转身走了。
柳梦璃见父亲离去,向两人施了一礼,道:“天色已晚,我也该回房了,两位请自便。”正要离开,忽听菱纱谢道:“哎,等一下,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替我解围,我可不想再回那个破烂牢房了。”
柳梦璃回过身来,微微一笑:“你太客气了,以你的身手就算要逃,我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你顺水推舟,愿意帮这个忙,我应该谢谢你这份善心才是。”言罢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