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团聚。”话音落,李从益与王淑妃抖得只如筛糠一般,李从益说话不出,王淑妃见事紧急,哭道:“我母子为契丹所立,事不由己,非敢与人争国。今上既然成其大统,亦早已上表归服,虚位相迎,恭谨端正,何罪之有?愿贤使明察。”苏禹珪怒道:“赞成伪制,已是不忠;推诿恋生,更是不孝。快些服了鸩酒,免得下官多费周章。”王淑妃又道:“告天使,老身非是惜命,则看他父戎马一生,只留得这根独苗,何不使他守徽陵,每年寒食,也可供献一钵之饭,不使香烟断绝,老身虽死无恨。”苏禹珪不耐烦,令军士们灌鸩酒。军士们扯着王淑妃与李从益头发,灌了两杯,片刻,只见脸色乌青,七窍流血而亡。苏禹珪令人草草安葬,上书与苏逢吉道:“大事定矣。”
苏逢吉得着信,上复刘知远。刘知远嗟叹一回,自引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往汴梁而来。几处藩镇听得,纷纷上表归顺。高行周听得,致书符彦卿:“向日许王求兵之时,行周与令公道‘衰世难辅’,今圣朝已立,我等当归阕候之。”符彦卿见了书,与高行周亲身来到汴梁,等候御驾。李守贞上表将藩地入国,求移封。杜重威亦自忖不敌,上表请迁镇。刘知远迁杜重威为归德节度使,命李守贞为河中节度使。符彦卿、高行周俱加太傅,封高行周中书令,代李守贞为天平军节度使,符彦卿封侍中,改镇兖州。定都汴梁,大封文武。因苏逢吉药死李从益,功劳为大,封为宰相,将晋宰相李崧府第家财皆赐予他。
史弘肇闻报,大怒道:“俺亲提重兵,不避矢石,为天子扫清南路,功高盖世,不想却屈居在小人之下!苏逢吉那人,扯不开软弓,抡不动短剑,马也多骑不好,如何敢居吾上!”李崇炬道:“将军切不可高声。朝中之事,不是如此说。今上武艺去将军远矣,但他是主,你是臣。圣朝既立,富贵在手,须自谦谨,若如此想,不免为众人之的。”一席话说得史弘肇目瞪口呆,半晌方道:“苏逢吉与俺俱是人臣,怎可与今上比较。”李崇炬复苦劝:“总是小心为上。”又劝了半晌,史弘肇方怒气稍平,从此深恨苏逢吉,为后汉文武不合之源。
刘知远既入了汴梁,将旧晋王公贵胄府第皆赐予心腹居住。郭威自柴氏丧后,又续弦杨氏。这杨氏有皇妃之命,无皇妃之福,不日亦病故。郭威恐家中无人照管,密托人去访寻好女子。有人道:“真定张氏女,美而贤。丈夫早亡,寡居在家,大人可礼聘之。”郭威从其言,下了文定。他乃是当朝枢密使,位高权重,换作别人,自是无有不允。那张氏却有主张,道:“我须得亲身观察,若果是良人,自然应允。”郭威听了,打扮停当,走马在张氏门前两个来回,张氏偷眼观看,见郭威威风凛凛,虎体龙颜,不由得一见倾心,允了亲事。郭威告假完婚,刘知远笑道:“原是人之常情。”就封张氏为吴国夫人,一品诰命。唐宋之时,秉性自由,女子不必勉强守志,郭威一后三妃,皆为再嫁,个个贤淑,为史书称颂,是其证也。
郭威完了婚,满面春光,说不尽温柔乡,绡金帐。张氏夫人道:“丈夫虽能治国,于这治家之道却不甚了了。”郭威急问:“如何?”张夫人道:“儿子二十有余,正值青春,须要讨一房媳妇与他,莫在这京师烟花之地浪荡了。”郭威叹服:“夫人说的正是。”第二日多方询问有无合适之人。史弘肇夫人阎氏听说,一道烟走来,道:“叔叔,奴有个主张。奴的同乡刘指挥有一女,容貌甚美,知书达理,可为侄儿良配。”郭威谢道:“大嫂所荐,必是好的,自然无不从命。”使人求刘氏女,择了吉日,嫁与柴荣,即后来的贞惠刘皇后也。刘知远闻讯,下诏封刘氏为彭城县君,郭威惶恐,拜谢曰:“小儿辈成家,劳动陛下挂心,死罪死罪。”刘知远笑道:“莫小觑小儿辈,将来社稷之才,皆出他们,我等托福。”一殿之臣,皆来道贺。数内有国舅李业,本名李洪业,因避其姐讳,改名业。于兄弟间最小,最得李皇后宠爱,仗国舅之势,拉帮结党,胡作非为,横行不法。闻得郭威与儿子成亲,也来道贺。贵客在内室吃酒,李业见他的座位不在首位,放起刁来,对做礼官的史弘肇道:“俺为国舅,见掌内孥,万岁、皇后之下,数我为大,如何不教我坐个首席?”史弘肇道:“在座皆国之重臣,出生入死,打下江山。教汝陪坐,已十分见着皇后面皮。汝休缠,自去安分吃酒。”李业闻言怒道:“汝敢小觑我!”挽起袖子要打时,却想:史弘肇这厮武艺高强,俺便有十个,不是他对手,若吃他打了,面上不好看相。僵在那里,面皮紫胀。史弘肇哪里把他放在心上,自与郭威四下招呼宾客。众人劝住,李业方坐下,气哼哼地吃了数杯,不等礼成而去。在皇后处撒泼打滚,哭诉史弘肇无礼,李后也只得说:“他们是大臣,今上十分倚仗,兄弟谨慎些,休撩拨。”李业十分恼怒,自此与史弘肇结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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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第十四回许王归第服鸩酒(4)
不说刘知远登极建都,有蜀中孟氏,亦早已建号,国号为蜀,目下是二世皇帝孟昶在位。闻得刘知远建汉,与文武商议道:“中原无主时,有雄武军节度使何重建来附,使我重得旧蜀全地。如今中原动荡,天下骚动,正是北伐之机。”群臣皆曰:“听凭我主圣裁。”孟昶因命大将孙汉韶引军攻凤州,凤州缺兵少将,不日被克。又欲北伐汉地,磨砺刀兵,积聚粮草不提。
却有一镇节度使赵匡赞,封在晋昌,乃是辽国皇帝入汴梁时所封。本是赵延寿之子,虽为汉人,只因其父为辽国驸马,担当宰相之职,没在辽国。契丹北退之后,归顺刘知远。因中原各地驱逐契丹官员,心下常不自安,觉到身本辽臣,恐不为汉所容,欲回辽国。又听得父亲赵延寿因求为中原天子,触怒辽主,为契丹所囚,不敢便归。思来想去,遂悄生向蜀国上表,情愿以地入之,求蜀国出兵子午谷接应。孟昶接到表章,龙颜大悦,密许之,传令各军加紧操演,以备用兵。
刘知远入了汴梁,尽得故晋之地,中原重归一统,天下归心。整治国用,却苦了一人。是阿谁?赵匡胤。因瞒了父母,自出得家门,本拟投军,在乱世中作一番事业。不想去投符彦卿不着,先打了李崇训;走去归德军,高怀德又不在。赵匡胤投人不着,若要见高行周,则恐被他发送回家,再想出门,难上加难,只好撒开。自思:天下哪里不是男儿去处?我自走也。因向南行走,迤逦来至襄阳地方。那襄阳乃是古来重镇,在后梁一朝,曾经数战。此时正在南平王高从诲治下,为荆南国。国小土薄,向来依附四周,远近藩镇,无论蜀、吴、南汉、闽,高从诲皆向之称臣。然自守其境,诸国若有使节过往,高从诲即扣留礼物;诸国若是来书讨要,兴兵征伐,高从诲即还之,都无愧色,洋洋得意。诸国无可奈何,奉赠高从诲一个雅号,多叫他做“高癞子”,言其无赖。晋亡后,高从诲亦上表太原劝进,愿奉刘知远为帝,自做藩属,又言郢州一带世为高氏所辖,希图拨在自己治下。刘知远应允。刘知远入汴梁时,高从诲上表称贺,兼要郢州,被苏逢吉、杨邠讥道:“高氏向来无赖,居然赖到天子头上?”刘知远遂不与。高从诲闻报大怒:“至尊不与,俺自家夺来!”部下苦劝不听,遂点起人马,直杀郢州。郢州刺史尹实闻报,大为恐慌,与幕僚道:“高癞子近因万岁不与本州,发了兵马要来侵夺,这却如何是好?”那幕僚有些胆色,道:“公无忧。郢州虽是小镇,然亦有防备,兵马精锐,钱粮颇有。荆南小国,四下虎视眈眈,高癞子如何敢倾国远出。公可打点防备,向京师告急,彼时援军一动,他即须回军。”尹实道:“先生所言有理。”整治防务,修缮城墙不提。
高从诲为夺郢州,在襄阳抓兵丁。赵匡胤哪里知道,一路来至襄阳,风尘疲惫,腹中饥饿,欲寻个店铺打火。进得襄阳城内,只见人人关门,家家闭户,赵匡胤摸头脑不着,道:“如何这般早便关了门?”乃敲开一家,半晌才有一老者前来将门开了条小缝,见赵匡胤,惊道:“你这后生好大胆!目下南平王正四下捉人当兵,你这般一条大汉,被做公的见了,须吃拿了。快些走休!”赵匡胤怒道:“此独夫之行也!高从诲焉敢如此?”那老者不敢多说,关了门。赵匡胤没奈何,只得出城向北。走了几里,见一山,山上有座小小寺庙,香火破败。赵匡胤暗想:不知庙中有无僧人,便去寻一客斋饭也好。拽步上山,敲那庙门。无移时,一老僧来开门,吃惊道:“汝这后生,如此大胆,本处有一大将李端,受了南平王令,正抓兵丁,他乃是老衲的施主,不久便来,汝可速去。”赵匡胤道:“虽然如此,小可走了这许多路,腹中饥饿,有些钱钞在此奉些香火,欲请老师父舍一客斋饭。”那老僧道:“既如此,随我来。佛门与人方便,施主行路不易,日后有发达之时再奉香火不迟,此刻却留着权备路途。”引赵匡胤进庙中,寻些冷饭,沏了杯热茶作泡饭,安排些齑菜咸酸下口。赵匡胤道声谢,拿起饭来吃。那老僧见他容貌魁伟,动问道:“施主不似本地人,到此为何?”赵匡胤道:“本欲投军,做些事业。”老僧惊道:“他要抓兵,施主要投军,正是两下一凑,你情我愿,施主何不就投到南平王麾下?老衲与李端有交情,写一书信,施主带了去,他必另眼看觑。”赵匡胤道:“老师父心意。好汉投主须要择明而事,高从诲抓人做兵丁,此独夫之行也,俺却不愿在他手下做事。”老僧道:“也说的是。”赵匡胤吃得饱了,见大殿上供着地藏王菩萨,供桌上放着签筒,心想:俺离家以来,一路蹭蹬,许是未到达时,不如求一签。拿起签筒来祝了,摇一摇,掉出根签,拿去与那老僧看:“老师父为在下解解。”老僧看了签,诧异道:“此签贵极!施主只向北去,有通天前途。”赵匡胤听得心眼活动,问:“当真?”老僧肃然道:“岂有假的!”袖中摸出一个古钱,两面刻了“是否”两字,把与赵匡胤道:“此是先师传下,若有至急时,可以对天祷问,不可轻用。”正当此时,庙门处有人敲门,老僧道:“此是李端来了。施主可于后门走,老衲为施主诵经祷告。”赵匡胤谢了,收起那卦钱,从后山一路向北而去。日后九五称尊之时令人寻访这老僧,却已缈然无迹,只余得破庙。因追封老僧为大德佑圣禅师,重修庙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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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第十五回杜重威叛汉踞邺城(1)
俗传赵匡胤西入华州,被陈抟老祖摄上山去,与他下棋为赌,逼他写文契卖了华山,又与他三句话,乃是三件事绝不可做,赵匡胤尽数做了,落下祸根。其实多为无影之事,史书未载赵匡胤漫游时到得华州,小说家言,不可尽信。此是别一段话,不作赘述。
不知高从诲攻郢州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杜重威叛汉踞邺城
高怀德归朝战杨衮
上回书说到高从诲拉民抓兵攻郢州,郢州刺史尹实一头向京师告急,一头安排兵士抵挡。高从诲气势汹汹,恨不能平吞了郢州,指挥士兵加力攻打,尹实紧守城池,几番交兵,未见胜负。刘知远闻报,笑道:“高癞子赖地来了。”使白延遇将一支军马,陈兵在南平国境。高从诲着了忙,急回军,被尹实趁势掩杀,损兵折将。所幸他脸皮甚厚,倒也不以为耻,只与后汉绝交,不以臣礼而已。
刚平定南平之侵,北方又有事传来。却说成德节度使杜重威本是石敬瑭妹婿,为后晋重镇,两朝天子皆恩宠万端,位极人臣,麾下兵多将广,有雄兵十万,战将千员,把守北方门户。不想其人虽然尊贵,却怯懦无耻,数年前辽晋大战晋阳之时,晋军士兵自知若是败退,中原花花江山、庶民百姓皆落于契丹之手,兄弟姐妹乃至亲戚乡党皆不得活,于是人人力战,宁死不退。多有伤踣于地者,仍舍生抱住契丹骑军马腿,大呼同伴杀敌。这一战杀得辽军人人胆裂,兵败如山倒,耶律德光顾不得銮帐,只身跨上骆驼逃生。若是晋军发兵追击,不惟辽军全歼,连辽主耶律德光亦会被活捉。于是将校士卒皆去求见统兵大帅杜重威,踊跃求战。杜重威却道:“贼已走,我等活命万幸,岂可再追?”使人把守辕门,诸军有敢出者斩。使良机空失。后契丹入汴梁灭晋之时,又是杜重威举军降了契丹,使辽军入汴梁掳走皇帝太后举族,荼毒中原,兵不血刃。其做藩镇戍边时,常有数十契丹军赶上千汉人百姓于城下走过,晋军望之切齿,请战。杜重威下严令:敢出战者斩。其怯懦如此。李太后被契丹驱赶过成德时,手指杜重威怒骂:“万死杜贼!我死不置汝!”城上三军号泣,杜重威恍作未闻。李太后死于契丹,临终病重,无医药,号骂杜重威、李守贞至七窍流血而死。
刘知远入汴梁,立了朝纲,杜重威自知难以与抗,写了表文归顺,为表忠心,自请移镇。刘知远素来瞧他不起,成德乃是北方门户,紧邻镇州,怎可交托与这人?于是下御旨,迁杜重威为归德节度使,使守宋州,加太尉。杜重威接着调令,心中疑虑,与手下道:“今上迁我宋州,可去得不?”其手下有一判官王敏,倚为心腹,道:“不可便去。公向为中原切齿痛恨,如离根本,命在顷刻,是羊入虎口耳。”杜重威道:“主命难违,如之奈何。”王敏道:“如此,顾不得许多了。我等只对军士说刘知远因他们降了契丹,欲调离主将,尽数坑杀。军士闻得如此,必与令公同生死。”杜重威大喜道:“好计!便如此行事。”因在成德军中散布谣言。那些军士听了,个个惊恐,都说:“此番难以活命也。”王敏便道:“我众人只有推主帅再依契丹,方能得活。”恰逢京师有燕军一千五百人,素来骄悍,抢了民房,被史弘肇尽数坑杀。消息传至邺城,成德军皆悚然而惊,遂齐聚节度府请命:“令公可怜我等性命!”杜重威正中下怀,道:“汝等要想得生,须重依契丹,不然京师大军一到,皆为齑粉。”众军士道:“却也只得如此。没奈何,随令公胡乱降了契丹罢。”杜重威占了邺城,招亡纳叛,树起反旗,使子杜宏遂向契丹镇州、恒州两镇节度使、总管南面军事满达勒告急,情愿归附,讨求援军。
满达勒接着告急文书,大喜过望:“原来我辽国尚有再入中原之日。”就表杜重威为成德节度使、太尉,命武定军节度使杨衮,率领大夷离堇徒离骨、幽州指挥使张琏、猛将萧诃剌、马宪、万斤、高牟翰等,将着本部军马万余前来助战。杜重威有四子,曰杜宏遂、杜宏璋、杜宏琏、杜宏杰,各有武艺,接了杨衮,端正守城。四方藩镇见了,将告急表文雪片一般发往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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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第十五回杜重威叛汉踞邺城(2)
刘知远得表,览之大怒:“杜重威敢为此欺天之行!朕初登大位,便有此事,使人如何可以忍得!”传下御旨,要御驾亲征。苏逢吉、杨邠谏道:“天子不可轻动。杜重威虽然无甚才能,兵多将广,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