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晟自是清楚规矩的,若照着公事公办,确实需要出示红票,巡防营虽然有维持地方治安的职责,但抓人这种事,到底是归县府来管,想要抓人,就需要县府出具红票,相当于拘捕令。
但巡防营势大,想要抓人就以协查的名义“请”回去,很多时候即便没有红票,也能办成差事,寻常人等也无人敢不去。
今次却不同,闹事的是学生,林闻是为数不多留洋归来的,自是重点的嫌疑对象,何胡勇不抓他,还能抓谁?
但若说有人证,林晟是不信的,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抓进去,也只能跟何胡勇死撑到底了!
面对何胡勇的威胁,林晟也咬紧牙关,不惜得罪巡防营,坚决地说道:“犬子并无差池,何管带若想强拘,便拿出票来吧!”
何胡勇是何等人也,当即朝林晟道:“本官的耐性是有限的,现在给你最后的机会,自己老实跟着走一趟,否则手底下这些人就只能动手了!”
林晟也挺起胸膛来,朝何胡勇道:“何管带,常言道自古民不与官斗,按说老夫不该阻碍你办差,但你要抓的是我的儿子,我林晟好歹要点脸面,你若无票,敢抓人试一试!”
两人站得很近,四目相对,几乎要迸出火花来,何胡勇脸色阴晴不定,旁人是谁也不敢吱声!
过得片刻,何胡勇抬起手来,朝身后的官兵下令道:“拿人!”
一直看着父亲与何胡勇交涉的林闻,此时心里也凉了半截,他素知父亲的为人,若不是太过忌惮,父亲是绝不可能与官府对着干的,更何况是巡防营啊!
早先他在家之时,便知道父亲官本位的思想有多么的重,家族甚至花了大把大把的银子,就是希望父亲能够进入官场补个缺,然而最终到底是没能如愿。
但他却能够明白,官府在父亲思想之中的分量,如今父亲这般抗衡,他更明白,若是被抓进去,只怕是出不来了!
了解到这一层,林闻也是心头发憷,见得官兵一个个解下捕网和镣铐,手脚便颤抖起来。
这种恐惧与领事馆那场混乱是截然不同的,在领事馆闹事,他们是做足了准备的,此时何胡勇来拿人,却事发突然。
他本以为躲回家中,便已经是最安全的地方,父亲好歹也是乡绅和耆宿,又岂会保不住他?
然而眼下官兵步步逼近,他才意识到事情有多么的严重,看来父亲都保他不住了!
见得何胡勇软硬不吃,林晟何尝不是心急如焚!
他猛然朝陈沐扫了一眼,眼中满是求助,陈沐看了看林闻,想起林闻适才的言行,是真心不想再理会。
但林晟对他有恩,陈沐又岂能坐视不管。
若是往常,他见得何胡勇,跑都来不及,但上回与何胡勇密谈之后,他却有了底气。
陈沐叹了一口气,终究是站了出来,挡住了那些官兵,朝何胡勇道。
“何管带,那桩乱案发生在领事馆门前,是租界域内,若我记得没错,应该是租界巡捕房的勾当吧?”
何胡勇皱起眉头来,朝陈沐道:“你想说什么?”
陈沐抬起头来,朝何胡勇道:“我想说,即便要抓人,也是巡捕房先抓,何管带不好掺和进来吧?”
何胡勇也有些忍不住,朝陈沐道:“领事馆方面敦促官府尽快结案,抓捕相关人员,移交租界方面法办,我来拿人有何不妥?”
陈沐呵呵一笑道:“没想到,何管带办差这么积极,不过这件事就不用何管带操心了,即便要抓人,也是我来抓,就不劳烦何管带了。”
“你?”
“正是,我陈有仁已经加入了领事馆卫队,抓捕这些乱民,是我的职责所在,这本来就是租界巡捕房的主要差事,若何管带从我面前把人带走,领事大人免不了要问一句,何管带居心何在,届时我可就不好回答了……”
“你敢拿洋人来压我?”何胡勇脸色铁青,将矛头指向了陈沐,阴测测地沉声道。
“陈某可不敢,不过洋老爷们只是一句话,何管带便领着这许多巡防营官兵来拿人,想必何管带不会对领事大人的意见置之不理吧?”
何胡勇微微眯着眼,盯着陈沐好一阵,这才冷哼一声道:“就算你加入了卫队,也不过是芝麻绿豆,就这样也敢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陈沐也并未感到羞耻,而是解下腰间的金银细装唐大刀,带鞘一并丢给了何胡勇。
“何管带,陈某是不是虾兵蟹将,你自己看看不就清楚了么?想必何管带该是认得这柄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