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转冷,阴雨绵绵,但却阻挡不住新会百姓的热情。
八门馆的前头,已经开始搭建擂台,四周都搭起了棚子,街道两侧的楼房都被租赁下来,设置成了贵宾们的看台。
贩夫走卒们穿着草鞋,扛着砖木,正在紧*作,他们如同一群群游鱼,在水草间穿梭,却又颇有默契地避让,并未发生什么擦碰。
他们的目光呆滞而麻木,如同牛马一般,仿佛工作是他们的天性,而不是生计。
徐官熙站在八门馆二楼的露台上,看着街道上这一切,神色也说不上悲喜。
“左相,真要看着那小子胡闹?虽说他改了名,但到底是陈家二少,不少人都认得他的……”
“若他出了什么岔子,江湖上该如何看待咱们这帮老骨头?”
徐官熙身后站着三五个老人,一个个都已经须发皆白,想来都是洪顺堂里的高层人物。
徐官熙皱着眉头,轻声回应说:“他只是个读书人,若活下来的是陈英,香主的位置交给他继承,那是完全没问题的,不是我们这些老骨头贪恋权势,而是他根本就无力承担,洪顺堂交给他,只能前功尽弃……”
身后沉默了许久,一名老人终于是开口:“咱们毕竟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是其右的子嗣,咱们便是他的叔伯,有咱们这些老骨头在,便是烂泥也给他扶上墙了,读书人又如何,官熙你之前不也是秀才么?”
众人闻言,也都纷纷附和,看样子,这些老人当中,陈沐的支持者,或者说陈家的拥趸,还是不少的。
然而徐官熙却冷哼一声道:“眼下是什么时节,女伯爵号的事情,若不是陈其右一意孤行,洪顺堂又岂会遭此打击!”
“眼下帮中兄弟四处逃散,好不容易都聚拢起来,元气未复,又要交给陈沐这个败家子?”
徐官熙如此一说,众人再度陷入沉默,过得片刻,仍旧是那老者开口道。
“官熙,我知你与其右恩怨未消,过节尚在,但他毕竟是香主,如今又做了古,你不该直呼其名,更不该将长辈的恩怨,迁怒到晚辈的身上。”
“我且问你,若陈沐不是陈其右的儿子,你会不会尽力抚恤?便是寻常帮众的子嗣,咱们也是该扶持便扶持的。”
徐官熙的眸光阴冷下来,微微扭头,斜斜瞥着那老者:“你这是说我徐某人假公济私,报复小辈了?”
那老者轻轻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却被旁边的人拉了回去。
“官熙你如今是话事人,你觉着该如何,便如何吧,我们这些老骨头也没几天好活了,只是希望你问心无愧便好。”
如此说着,他们便拉着那仍旧怒气冲冲的老者,离开了二楼的露台。
徐官熙也是一声轻叹,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你都听到了,他们这是不信我啊……”
二楼房间的屏风后头,走出一个人来,可不正是一身便服的巡防营管带何胡勇,亦或者说是洪顺堂的西阁大爷雒剑河么。
何胡勇没有穿衣甲,只是便服出行,很是低调,没有了官威,这才四十岁的人,头发已经花白了,可见潜伏在官场,他也是担惊受怕,没什么好日子过,承受着旁人无法理解的巨大压力。
他走到露台边上,想了想,到底是没有露头,只是坐了下来,沉默了许久,才朝徐官熙道。
“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了么?”
徐官熙也沉默了良久,这才走回到房间来,直勾勾地盯着何胡勇,压低了声音道。
“你也想将洪顺堂交给陈沐这个黄毛小子?”
何胡勇没有回答,只是站了起来,朝徐官熙道:“那便这么做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个黑锅只能你来背,无论结果如何,都与我无关。”
徐官熙没有答话,只是看着何胡勇的背影,伸手端起茶碗来,虽然茶水早已冷了,但他还是抿了一口,仿佛要浇灭心头那团火焰一般。
又过得片刻,终于有个人,鬼鬼鼠鼠地走了上来,外头下着雨,他戴着斗笠,也看不太清脸面。
直到他摘下斗笠,才露出真容来。
“徐爷,这次多亏了你,若事情果真成了,海上那条商路,唐某便拱手奉上!”
唐庭芳也是眸光灼灼,一脸的期许。
徐官熙似乎很看不上此人,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但又不得不开口说道。
“这人是个要钱不要命的,只要你给了足够的赏金,他会为你办妥任何事情,只是一个小小的陈有仁,值得你如此大张旗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