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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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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北方,天冷。往窗玻璃上哈气,再用手指头抹一抹就是一幅画。一中硬件设施好,每个班教室都有暖气,暖气片上摆着一排盒装牛奶或果汁,等着烘热一些被人喝掉。
九点五十,离晚自习最后一节课下课还有十分钟。累了一天的高三学生们有些坐不住了,教室像一个烧水壶,叽叽喳喳的声音是水开之前的序章,很快就会沸腾。
林维桢扣上笔帽,长舒一口气,把练习册转手递给了同桌魏怡。一个组六个人,语数外理化生,每个人负责收一门。魏怡还在对着最后一道导数大题愁眉苦脸,看见林维桢的作业忽然眼前一亮,满怀期待地朝他看过去。林维桢会意,小声说“随便看”。
魏怡比了个ok的手势,争分夺秒地研究起解题步骤,三分钟后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压着铃声写完了自己的练习册。
下课铃像解放的号角,教室里瞬间乱哄哄的,声音比方才响了十倍。前桌的吴佳妍往后一仰,把练习册举过脑袋等着人接,头发扫在魏怡的文具袋上,差点碰掉两根笔。
“哎哎,你慢点儿,”魏怡伸手拿来,放在整个组作业的最上面,“齐了,我去交了。”
这周轮到林维桢后桌那一组值日,组长正吆喝着让大家把桌子摆摆齐。高三班里全是书架、书箱,堵的过道都难走,每天晚上桌子都七扭八歪的,但学校卫生管得严,检查力度一点儿不放松,轮谁值日谁头秃。林维桢把自己的桌子对着地砖线挪了挪,又伸手去拉魏怡的桌子,无意间听见女孩子们开始了闲聊。
“真的假的!”魏怡下意识地捂了捂嘴,“跟何神告白?勇士,真是勇士!”
林维桢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一下。
“但你不觉得他们挺配?”吴佳妍眼睛亮亮的,“文科班期中考第一名,听说是想学法律,但最好的那几个学校保送只有小语种,自己要留下来高考的,太强了……”
文科班第一,于芊。林维桢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长发女孩的模样,又高又瘦,戴着眼镜,有些不苟言笑,气质冷冷的。他跟于芊没有交集,是见面也不打招呼的那种陌生同学。
魏怡接着小声八卦:“那何清什么态度啊……”
这种风花雪月哪怕八字没一撇,都会成为班里同学特别感兴趣的事儿。尤其是跨班的,更刺激。
林维桢装聋作哑地拖延时间,先把晚上要看的理综总结放进包里,又塞进去一本毫不相干的、早就做完的英语阅读,然后把理综总结掏出来,再放进去,反反复复四五遍,自己都心虚。
他耳朵竖的像野兔一样,结果两个女生边聊边收东西,已经背着包往外走了。
林维桢抿了抿嘴,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他往左前方看去,何清还坐在位子上,单手握着笔看卷子。
何清经常这样,他对下课铃免疫,如果有没做完的事,就会形成一层保护膜,把周遭的一切杂音隔开。
林维桢单手扶着桌子站了几秒钟,又坐了回去。
每天晚上都会有留下讨论问题,或是再做一会儿题目的同学。值日生也形成了默契,会先擦黑板、整讲台,再摆桌子扫地,等十点半人快走完了,最后把脏的地方迅速拖一遍。值日组长扫地扫到林维桢跟前,看他要站起来,笑道:“得啦,忙你的,就你们组干净,可省事儿了。”
林维桢笑笑没说话,他对着新摊开的卷子看了十五分钟,一个字儿没看进去。
暗恋是世上最折磨的事情之一。林维桢用余光观察着何清,每一秒都被拉长、延展,在心里百转千回,再悄无声息地落下。
十点二十分,何清终于停笔,略略往后靠了一下。
他动作很利落,一只手简简单单地挑了本书放进包里,书上夹着一根笔,没有多余的东西,另一只手拎起搭在椅背上的棉服,准备离开。
林维桢迅速站起来,拉上了外套的拉链,“啪”地合上卷子,单肩挂着书包也往外走。两人一个从前门出,一个从后门出,刚好同时到达楼梯口。
何清看向林维桢,说:“刚出来?”
何清语气不急不淡,很自然地一句话,林维桢却听得心跳加速。
“嗯,”林维桢说,“有道题挺麻烦的,刚写完。”
楼道只留了尽头的灯,十班和十一班已经锁了门。光线有些暗,何清笑了一下,林维桢怀疑自己看错了。
“那一起回吧。”何清说。
窗户里挤进来一阵风,凉飕飕的。
林维桢迅速跟上,离何清近了两步,保持在一两节台阶的距离,忽然暖和了一些。
一所学校能有多大,教学楼离宿舍本就不远。这个点儿人不多了,路上往回走的基本都是去夜跑的、值日的,或是去小卖部买了东西的学生。
何清没说话,林维桢总是想开口,但不知道问什么,只好作罢。
总不能问“我想知道你对于芊是不是有意思”吧。
或许何清说的“一起回”,就这么简单,就是一起走回去。
可即便是这样,短短的一段路,也如吉光片羽,能在未来沉闷的一周、一个月,或者更久的时间里,被拿出来反复品尝,尝出来一点酸一点甜,还有一点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