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手?”戚栖桐觉得好笑,笑了两声,眼中却是没有半点笑意,冷冷地映着季亭发怔的模样,他嘲道:“你在怪我?你不肯出手救凉州就算了,那些渎职的狗官,你有哪怕为了安抚我做做样子,不轻不重地惩罚过么?现在劝我收手?当初你为何不劝他们收手?”
连质问都不是,戚栖桐对他失望至极,但到底没到心灰意冷的地步,藏在袖子下的手微微颤抖着。
季亭同样对他很失望:“桐儿……那件事就算是我错了,你还要胡搅蛮缠到什么时候?”季亭斥完又无奈地叹气,“你此次进京惹了多少祸事,哪一件不是我替你摆平?够了,寿宴结束,这几日你就离开吧。”
戚栖桐讽道:“你试试。”
季亭看见侍卫使的眼色,知道要离开了,离开之前,季亭静静凝视着戚栖桐,看他就像看一只没有威胁的病猫,摇摇头,“桐儿,我不会害你。”
“上京城中危机四伏,我不能永远都护着你,你还是尽早离开吧,至于叶家那小孩,不管你是不是自愿的,他将你拖下水,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你要做什么?”戚栖桐兀地抬眼,冷睨着,“你该感谢他才是,要不是他阻止我,只怕你想要保全我没那么容易……”
季亭半个身子已探出帘外,临下车之前回头来看他。
车内有些暗,戚栖桐半垂眼眸的淡漠样子,像极了已故的嘉阳公主,看得季亭有些恍惚,片刻后他愤而放下帘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马车重新上路,池杉的背影在帘子之外,没有命令他不会贸然进来,但戚栖桐提防着,细小的呜咽声藏在手背上,泪水洇湿眼睫。
看透季亭的冷漠自私,戚栖桐很难过。
但给他失落的时间不多,他刚回到府里,叶清弋就来了。
叶清弋刚出宫便接到了封骤的消息,说是前日傍晚,从廖原房里救出来的那个女子有轻生的意图。
多亏封骤耳朵机灵,听到锁链拖动的声音,顾不上叫香芸就推门进去了,一进去正好看见小叶姑娘把下巴抵在了从房梁上垂下来的锁链之上。
这下封骤不敢让她一个人在房里了,只能请香芸日夜守在她身边。
叶清弋想了想,让封骤将廖原被刺死的消息告诉小叶姑娘,或许这能让小叶姑娘好受些。
除此之外,叶清弋告诉封骤,除了他,长平君也想要廖原死。
“那这个姓廖的真是得罪了不少人啊!
封骤这话简直跟后来沈荣铮说的一模一样。
“大理寺的内部消息,那名叫小祟的宫人,死时身边放着自白书,写说他出手杀人没有受过任何人的指使,全是出于对廖原的怨恨,至于怨什么……”
叶清弋牛饮戚栖桐推过来的茶水,唇边的水渍没擦,目光落在空茶杯之中:“廖原好色之名远扬,有人猜测,是廖原见小祟生得瓷白,心生歹意,多番胁迫过他,才让他起了杀心。”
如果是无稽之谈,叶清弋不会提出来,只是他确实见过廖原对小祟动手动脚的,但要说这理由充分……
“小祟是东宫里出来的,会不会是那位故意让他这么写自白书,为了撇清——”
叶清弋仅靠一点线索便能猜到这份上,也算很厉害了,戚栖桐委婉地提醒:“如果是那位要动手,必不会用这种破绽百出的手段。”
那就是小祟自己所为了?叶清弋沉默着,微蹙的眉打下一小片阴影,使他眸光淡了些,看起来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戚栖桐问他:“你想到什么了?”
叶清弋飞快抬头看了戚栖桐一眼:“其实……我能找到潭波殿是因为小祟指了路,不过他没有看到我的脸。”
这下戚栖桐也蹙眉了。
小祟是有备而来,所以时刻注意着廖原的动静,可不管他有没有看到在殿内待过的他们,他一定能发现廖原胸口上的血迹和伤痕。
“这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叶清弋道,“他的自白书里没有提及曾给人指路,也没有提及任何有关廖原身上伤口的细节,他说……是他自己灌醉廖原把他杀了的。”
戚栖桐听完了一时没能说出话,还碰洒了手边的茶,他扶正了茶杯,道:“小祟把所有的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看起来像是在帮我们掩饰。”
习武的大都粗糙,不怕茶凉也不怕茶烫,戚栖桐体弱,遭热茶一泼,手背立刻就红了一片,叶清弋多看了几眼,说道:“小祟无父无母,进东宫之前曾在登月阁当差。”
可以想象,被烫伤的地方是钝痛发痒的,戚栖桐也露出了很不适的神情,但他并没有去处理手背上的伤,蜷了手指,说:“你已经知道我将计就计将廖原认成救命恩人接近他了,但你知道为什么他能最快出现在寒池么?”
戚栖桐提起廖原时露出一丝嫌恶,这是他对廖原最真实的态度,“离寒池最近的是暖楼。”
登月阁的暖楼蓄养着不少乐伎舞伎,廖原往那里跑的原因不言而喻,既然小祟也是出自登月阁,那么可以从登月阁入手查,这是戚栖桐给出的提示。
提示十分明确,但叶清弋却没有立刻给出反应,他站起来,手撑着桌面,挟着压迫感将戚栖桐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戚栖桐,戚栖桐从中读出戒备和迷茫,随后察觉到一阵阵的刺痛,是叶清弋用手心压住了他被烫伤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