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中午,我走在田埂上。
太阳很刺眼,我眯着眼睛,任凭火辣的太阳晒在我的脸上。在这个时候,我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一如当初,三年前的今天,也是在这片盛开着葵花的田里,还有那熟悉的花香。
淡淡地在心里慢慢的匀开……
我真的觉得我出生的时间不适合。从小学到高中,光是能影响自己人生的升学考试,在2000年的6月份就是第三次了。当我升进初中时,所有的小学已经免掉升学考试,直接接受九年的义务教育。初中的第三年,所有的中专学校取消公费制,这就意味着就算考上了也要承担好几千的学费。这是家里无法承担的一笔费用。我只能选择高中,我的分数把我划到县上重点高中公费生的范围里,这样,至少我三年的高中学习、生活的费用家里能负担。当然,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既然中专不能读了,那就一定要考大学。
2000年3月2日,距高考还有87天。每天,值日生都把黑板左上角的数字擦去,然后再郑重写下另一个数字。班级里的气氛浓重,纪律空前的好,没有一丝的吵闹。
从班主任和母亲的眼中,我时刻能感受到升学带给他们的精神压力并不小于我。我的成绩这三年来非常稳定,一直是班里的前三名,在老师眼里我是很有希望考上重点大学的,我也知道每考上一个学生,班主任就会得到奖金,当然这是有分等级的,重点、普本和专科的奖金不一样。班主任面对我的时候总是面带笑容,有时候我会感觉他是在对我背后的奖金笑,而不是我。其实最迫切让我能考上大学的是我的母亲,我能理解,她想洗刷她多年来心里的阴霾,她的苦难和不易伴随着我成长的岁月。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考上大学,好能在乡邻面前扬眉吐气一回,腰杆挺直起来,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有个混账、不争气的父亲。我甚至恨他让母亲如此的不堪,让我背负着与我的年龄不相符合的压力。
从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看到了母亲的眼泪和父亲的暴力。我的耳朵里灌满了母亲对父亲的指责和不满,还有哭诉。三天两头的吵架声总伴夹杂着碗碟破碎的声音。所有的亲戚都远离我家,像旁人一样的看父母的笑话。父亲的暴躁让我从来不敢面对他的眼睛,甚至连他的脸都不敢看。曾经,我也常遭到他的毒打,很多时候是没有理由的。我觉得真的好压抑,我变的敏感,对人有很强的戒备心,我没有朋友,我无处倾诉。无数次,我偷偷的跑到祖母的坟头,大哭一场。在我幼小的心里就是觉得远在另一个世界的祖母才是最关心、爱护我的人,一如她生前的慈爱。所以,我不止一次的发誓: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的一切!父母不和,家庭生活拮据,让我感到很自卑,我小心地维护自己脆弱的自尊心,能让我唯一感到自豪的是我的成绩。高中三年我很少回家,从学校到家要好几十公里,母亲会定期给我送钱到学校。而每次总能看到母亲脸上或是脖子上那些新鲜的伤痕,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在心里痛骂我的父亲。我心想:作为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孩子的父亲,他实在是太失败了。我能做的就是默默地听母亲数落父亲对她的种种不好的行为,临了,总要嘱咐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我明白,母亲希望我幸福,将来能有个好个归宿,不要走她的老路。我也明白一个女孩子在农村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只能读书,并考上大学,不然只能在父母认为合适的年龄出嫁,之后就是为人妻、为人母,跟着自己的男人日出而耕,日落而归。但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并不甘心这辈子就这样过。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远离家里,远离我出生的地方,让自己的心找个安静的空间。那么,考上大学就是我当时能离开的唯一途径。
“方悦,跟你说个事情。”同桌晓晓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什么事啊?你说。”
“你知不知道今年高考的重大改革啊?”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偶然间,在去饭堂打饭的路上,会听到同学们在谈论着什么,不过,我都没有在意。离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一切都为了我的目标而奋斗。我还制定了一个学习时间表:
早上:
6点起床 ;做早操
6:00—6:30 ;早饭时间
6:30—7:00 ;背英文单词
7:00—7:30 ;早读时间,背诵古文或英文
7:35 ;第一节课
11:30放学
中午:
11:30—12:00 ;午饭时间
12:00—14:00 ;习题时间
14:00—14:20 ;午休(指趴在课桌上休息)
14:30 ;下午课开始
17:30 ;下午放学
晚上:
17:30—18:00 ;晚饭时间
18:00—19:00 ;习题时间19:00—19:30 ;晚读时间
19:35 ;晚自习开始
21:30 ;晚自习结束
22:00 ;洗澡,洗衣服完毕
22:00—00:00 ;习题时间(宿舍,在床上打手电筒)
晚自习一般都是做习题。这时候,老师也没有课可讲了。只有模拟考点评的时候才会占用晚自习的时间。不过也有些老师,希望占用自习课的时间好让自己的那个科目多给学生复习的时间。好像这样,他们的科目就能考个单科状元出来。所以,难免,会在自习课的钟声还没响,有的老师就早早地站在教室门口。有些来晚的老师,只好拿着资料打道回府。等到下次,你肯定会发现,上次来晚的老师这一次抢的更早,连教案资料什么的已经摆在讲台上。其实,我挺反感这样的做法的。因为一天的时间下来,所有的课程都是有安排的,学生刚好可以利用晚自习的时间,好好的消化,并针对自己的薄弱科目进行有针对性的复习。我觉得出现这样的情况应该是任课老师对自己水平的怀疑。
“没有啊,你听谁说的?”我盯着课本,头也不抬。
“怎么没有啊?!整个学校都传开了。听谁说的?那天132班的班长拿作业到老师的办公室去交,偶然间听到校长正跟老师开会,说的正是这个事。”晓晓是我这高中这三年中唯一结识的最好朋友,也只有她知道我家里的事情。这个来自城里的女孩子,热情、活泼,圆圆的脸上有俩个小小的酒窝,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平时班上就数她的话最多,喜欢搞点小动作。她有很好的父母,父亲是县税务局的局长,母亲是实验小学的老师,家境富裕,可就是对学习不上心。
“就是说,今年2000年是最后一年实行3+2的考试,再到下一批的时候就是3+x了。还有就是从今年开始没有国家分配了,99年大学毕业是最后一批包分配的。而且,从今年起国家要扩大招生。”这就是晓晓要告诉我的。虽然无法完全证实,但是我也没有太大的意外,早在三年前的这个时候,初中升学考试招生制度就已经改变。当时对我的影响不能说不大。
老实说,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国家扩大招生那就是有更多的人可以上大学。但是这不就意味以后有更多的人来挤这座独木桥。那么多人会在同一时间毕业,大家都在到处找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那又是怎样的残酷啊。不过当时我没有想到这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