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老师,您没事吧?”见翟昰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实习生不由低声问了一句。
翟昰这才找回思绪,他摇了摇头,领着实习生坐在了曲衷对面。
可是他仍未从巨大的震撼中恢复过来,她居然是个律师,她为什么会是个律师。
翟昰不理解,就在几分钟前,他还误以为她是这桩组织卖淫案的“技师”。
他当检察官助理的那几年,也没少跟着检察官一起出庭,就没见过哪个律师像她这般。地铁上穿成哪样无所谓,来这里居然也不换一身。
白花花的胸脯和大腿,就这么毫无顾忌地露在他眼前。
她脸部以下的位置,对任何一个正常的异性而言,无疑都属于非礼勿视的范畴。更不用说翟昰,今天早上甚至因为她,在检察院的洗手间撸了出来。
于是他努力将目光停在她面中,不断告诉自己他们现在在工作,是控辩双方在对一桩刑事案件进行严肃的沟通工作。
好在跳过了任何寒暄和迂回,曲衷直截了当进入正题:“翟检,关于我当事人的罪名,我的意见和公安那边不太一样。我认为薛波的行为并非组织卖淫,而是协助组织卖淫,我希望您这边可以斟酌一下。”
她脸上浮着淡淡的一层妆,如未经渲染的素描,有寥寥数笔的简静。可嘴唇却似油画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突兀的正红色,妖冶瑰丽。翟昰记得晨间坐地铁当时,她的口红并未涂这么深,现在这样,像是为了坐在这里和他对话精心准备的底色。
翟昰的视线愣是被她一张一合的红唇抓了去,怎么会这么水润艳丽?
看上去很好亲……
这种时候,也能被欲望盖过理智,翟昰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赶走脑中不合时宜的黄色废料,定下神来开口道:“不必了,我认为薛波组织卖淫的证据已经很充分,建议曲律师不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再费周张……”
他的措辞惹得曲衷不快,她旋即打断他,并将那个最为刺耳的字眼单拎出来:“无关紧要?”
“是,”翟昰迎上她视线,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对您的当事人来说,重要的是判几年实刑,坐几年牢。”
哦,原来又是一个许艳茹,曲衷在心里长长地“嘁”了一声。
尔后她挽唇,但不是在笑,却将话锋一转:“我今天找您谈的,不比这些次要。”
她知道翟昰正在盯着自己,但她面不改色,继续说:“据我了解,您手上掌握的证据,就只有同案犯和卖淫女的笔录。”
翟昰算是明白了,这算哪门子沟通。她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他水平差,不懂法了。
翟昰抿了唇,并未反驳她:“这些足够了。”
曲衷的脸上倏地闪过一丝雀跃,仿佛就等着他这句,她十指交叉着撑在桌面,扬声去接他的话:“那您应该很清楚张洪林和薛波是什么关系。是他介绍薛波去茶楼工作,也是他把薛波拉进所谓的‘股东群’,实际上薛波并未持股。”
薛波到底是不是组织犯,按照现行司法实务的处理意见,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查明他是否持股。
现在的情况是,薛波的确在“湘味小厨”的股东群里,其他同案犯均指认在群里的都是股东。但薛波却坚持自己从未出资,更未享受任何分红。
在这间接待室,曲衷竟直接就将这个案子的争议焦点抛到了他脸上,翟昰当真有种学生时代参加模拟法庭的感觉。
久违的胜负欲被挑起,翟昰眼中一凛,黑得像深沉的夜,但他语气依旧沉稳:“张洪林和薛波有姻亲关系,所以他对薛波的不利证言,更有说服力。”
闻言,曲衷表面波澜不惊,内心狂涛骇浪。她心想这人一定是存心的,她在和他讲事实,他非和她扯证明力,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曲衷适时地将话题终止,她敛了敛嘴角,像释怀又像是妥协:“这样吧,您把这个案子的阅卷材料刻盘给我带回去。我仔细研究一下,后面再和您沟通。”
这不合规矩,翟昰的第一反应。
“你得先在诉讼服务网站上提出申请,案管那边的同事收到申请之后,会有专门的人和你约时间。”
他本欲这么说,可转念一想:这来都来了,真有必要这么麻烦?
见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曲衷的一颗心反倒安定了下来,她饶有耐心地环抱双臂放在胸前,扬眉注视他。
被盯牢,审度,研判,翟昰恍惚,他第一次体验到了被告人的感觉,并不妙。
更糟糕的是,他发现他没办法拒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