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刻钟不到,那瘦小汉子回来了。他朝着中年文士双手一拱,道:“西城门外,烟尘不起,千数胡卒或尘或谈,表情闲淡,可以一试!”
中年文士点了点头,咬牙道:“好!便走西城门!”
他的命令一下,众人开始整理行装,拿出武器。
中年文士盯了一眼陈容,指出几个壮汉,令他们护在她的马车左右。
众人出发了。他们这一动,便如脱免,在一个壮汉的高喝声中,众人一字排开,刀枪在手,直冲而出。
西城门外是一大片平地,他们这百数人急急冲出时,马蹄踏出的轰隆声,惊得胡人们纷纷回头。
就在这时,陈容突然叫道:“君子。”
那中年文士这时已看不透陈容了,听到她开口,连忙策马靠近,大声叫道:“女郎有何吩咐?”
马车中,陈容悠然说道:“我们只有百数人,对上千数胡人精骑,无异于螳臂当车。反正打不过,何必紧张?不如像平时一样,自自然然,轻轻松松地走过去!”
陈容这话,大有名士味道!那中年文士双眼大亮,连声叫道:“有理!有理。”他右手一挥,向众人喝道:“大伙收起兵器,停止吆喝,便如平素郊游时。”
这命令一出,众人都是呆了呆。好一会,他们才乱七八糟地收起兵器,拉停急冲而去的奔马。
随着他们走近,西城门外,嗡嗡声越来越大。刚才还慌忙站起,急急奔向坐骑的胡人们,这时都安静下来,他们一个一个地掉转头,傻呼呼地看向前方。不止是他们,便是城墙上的众人,也在一阵喧嚣之后安静下来,傻呼呼地看向下面。
在他们的前方,那宽阔的城门外,百数个身形精悍,做仆人打扮的壮汉,策的策马,驱的驱车,闲闲散散地,悠悠然然地走了过来。他们的动作,舒缓轻松,他们前进的车轮,连灰尘都没有激起。这些人,哪里是在向城门冲杀?分明是闲庭胜步。
千多胡人呆呆怔怔时,城墙上的汉族人越来起越多,越来越多。
中年文士策马走在陈容的马车旁,他目不转晴地盯着那些胡人,伸袖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道:“女郎,他们没有拿起兵器。”
另一个紧随着马车的壮汉,一边警惕地四下察看,一边问道:“陈家小姑子,这些胡人连马都没有骑上,兵器也不曾拿,他们真的不会趁机掩杀我们?”
马车中,陈容的声音含糊地传来。
不过,这两人只是因为心神不定,忍不住想与她说说话,至于她回不回答,已是不重要。
两队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慢慢的,彼此的面目,都可以清楚看到了。到得这时,常年跟在王弘身边,已练就了一身气度的王家众仆,已放了开来。他们索性收回眼神,一边谈笑着,一边策着马,闲闲散散地向前走去。
两队人,只有二百步了。一般而言,如果是马上掩杀,这个距离,双方便要开始做准备了。可是,不管是胡人,还是王家众人,竟似僵了一般,胡人们傻傻地看着这些谈笑风生的王家仆人们,而王家仆人们,则连正眼也不向他们望一眼。
一百步了!到得这时,胡人还是乱七八糟地杵在那里,不曾上马,不曾拿枪。
八十步了!胡人还是傻呼呼地看着他们。
五十步!
三十步!这时刻,彼此的面容,表情,眼神,都已一目了然。望着脸上只有好奇惊愕之色,却无杀气,也没有拿起武器的胡人们,王家众人同时在心中吐出一口压抑的浊气。
二十步了!双方说的话,都可以清楚听到了。
十步了。走在前面的人,已与敌人擦肩而过了。
就在这时!胡人队到中,一人越队而出!这人身穿将袍,颏下三缕长须,不管是打扮还是形像,都像极了汉族文士。
这文士大步走出,他朝着王家众人深深一揖,好奇地说道:“敢问诸位,出自哪一个名门显宦?”
中年文士就在马车上,朝他还以一礼,朗声道:“琅琊王府。”
那胡人长叹一声,道:“琅琊王府啊?果然盛名无右。”他拱了拱手,向后退去。
这时,众人已经与胡人们擦肩而过,这时,王府众人也终于知道了,正如阿容那小姑子所说,胡人并不想拦阻他们。
车队施施然,缓缓然地越过了胡人阵列,来到了城门之下。
当他们出现在城门下百步处时,‘滋滋——’,铁铸的城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慢慢打开。
一队晋人出现在城门后。这些人在看到王府众人时,同时露出一抹赞赏的笑容来。
不等他们开口,一阵大笑声传出,笑声中,一个皮肤白净,五官端方的中年文士,踱着方步缓步走出。他一边走,一边向旁边那人笑道:“王七啊王七,直到今日,我才算服了你了!”
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俊美飘逸,容光摄人的少年郎君,可不正是王弘?
此时的王弘,嘴角微扬,似是带笑,只是他那极清澈极高远的双眸中,闪耀着一抹异常明亮的光芒。他大步走出。
看到他走来,王府众人连忙翻身下马,走下马车,齐刷刷一礼,同时叫道:“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