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陈家大嫂喃喃说道:“琅琊王氏?”她的声音中有着羡慕。转眼她又挥了挥手,召来另一个婢女说道:“你去跟那些北方蛮子套套近乎,看看他们与琅琊王氏走得近不近。”丈夫的这个庶妹,身份虽然不显,长相却着实诱人,这么一个孤女千里跋涉,也不知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想到这里,陈家大嫂突然有点后悔了,刚才这小姑子进门时,她应该热络一点,怎么着,也得摸清了人家的底细再甩个下马威吧?
在陈家大嫂的嘀咕声中,先前那婢女跑了过来,她不满地禀报道:“什么都没有呢。真是的,有三辆马车还是空荡荡的。”
听到这里,陈家大嫂脸色便是一塌。
不一会,另一个婢女跑了过来,她凑近来,轻轻说道:“我问了那些仆人,他们一个个都含糊其辞的……依奴婢看,凭他们这种身份,哪能接触到什么贵人?”
这话一出,陈家大嫂的脸完全地塌下来了。
她站了起来,扭着肥腰,走出房门。
来到台阶上,陈家大嫂指着前方正在忙活的一个自家老仆骂道:“老不死的,你就是个吃闲饭的。什么本事也没有,惹麻烦倒是一个能手。我呸!这么一惹便是一窝野狗的,你想累死老娘啊?”
声音尖利刺耳,难听得很。
陈容正偎在大兄身边,与他轻言细语着,一听到这话,她是一怔,而陈家大兄,瘦长的脸已是铁青。
他腾地站了起来,冲出房门叫道:“别骂了。”
陈家大嫂一听,腾地转过身来,她叉着腰,右手食指直指向陈家大兄的鼻子,骂出的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她脸上,“贼杀的,你敢吼你老娘?啊?你敢吼你老娘?”她一边骂一边逼近,转眼间已逼得陈家大兄退入了陈容所在的房间里。
站在门坎上,陈家大嫂前伸的食指移了移,似有似无地指着陈容,咆哮道:“老娘操持这个家容易吗?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往这里赶……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骚媚样,怎么不去勾搭一个男人嫁了,凭什么要老娘来养这么一大堆野狗贱民的?”
这话已骂得相当的难听了。陈容朝着自家大兄看去,却见他青着一张脸,气得浑身颤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还在自家婆娘的口水四射下不停后退。
陈容见状,慢慢站了起来。
她也不理会那陈家大嫂,只是慢慢走到兄长面前。陈家大兄见她走来,连忙讷讷地唤道:“陈容,你不要见怪,你……”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陈家大嫂已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啕啕大哭起来,“天杀的啊,你这个没本事的,好不容易混了个差事又丢了,这么些年,要不是老娘操持着这个家,你的尸骨都喂狗了。天杀的啊!你凭什么要老娘养这些有用没用的?呜呜……”
在她的啕啕大哭中,陈家大兄的声音完全给淹埋了。他只得讷讷地闭上嘴,一脸歉意不安地望着陈容。
望着自家兄长消瘦疲惫的面孔,望着他那长年被欺压后的猥琐胆小模样,陈容垂眸。
好不容易等到陈家大嫂地哭声止息,陈容突然唤道:“平妪,拿帛卷和笔墨来。”
众人一怔。
那陈家大嫂也止住了哭声,睁大一双浑浊的黄眼看着陈容。
不一会,平妪拿着笔墨走了过来。
陈容把那帛书放在几上,挥笔写了几行字,然后她走到那陈家大嫂面前,把那帛书朝着她一扔,淡淡说道:“画押为证!”
陈家大嫂一呆,低头看向那帛书,慢慢念道:“今与大兄陈岂断绝兄妹关系。自此以后,富贵贫贱,两不相干,宛如路人。”下面已经签了陈容的名字。
这一下,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不敢置信地望着陈容,便是那陈家大嫂,更是张大了嘴,一脸呆滞。她在市井中长大,也是见过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可在她的记忆中,愣是没有一个有如此狠决果断,不知给自己留后路的!
陈家大兄脸色一青,上前一步,急急叫道:“阿容!”他气得全身发抖,“阿容,你!”
阿容转头看向他。
便这般侧对着陈家大嫂,她朝着自家兄长悄悄挤了挤眼。这个眼神十分调皮,十分精灵古怪。一时之间,陈家大兄似乎回到七八年前。那时在平城时,这个妹子在外面惹了祸,回来要自己挡着担着时,便是这样挤眉弄眼的。而他,从来没有拒绝过。
陈家大兄咽下了就要脱口而出的指责。就在这时,陈容背转过身,低低泣道:“父亲当年只留下那么一点家产,这一路南迁,又是遇匪又是遇胡人的,若不是王家人一直护着,我们哪里能活到现在?没有想到,好不容易找到兄长,却是不愿意收留我们。不收留便不收留罢,我就不信我们十来个有手有脚的人,在建康生活不下去。”
本来,陈家大嫂见到陈容这么痛快便断绝兄妹关系,心下有点狐疑,那拿着笔的手,怎么也签不下去。现在听到陈容这么一说,连忙胡乱划了几下,又把手印按上。然后急急地把那帛书朝着陈家大兄一递,叫道:“快签快签。”一边说,她一边扯着陈家大兄的拇指按了一个手印。
一直到那帛书被陈容收起,陈家大兄还是恍恍惚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