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两半,一半一个光亮平滑的屁股。
她咬咬牙,走了。
宋沂蒙听陆菲菲讲完朱小红的故事,不说一句话,他想自己的命够苦,可龙桂华母女要比自己苦得多,她们没有掌握权力的老朋友帮助,没有摆脱困境的资本,像草一样被风吹着,风吹到哪儿,她们就飘到哪儿。
陆菲菲想告诉他:你只是遇到了一次挫折,这算什么呀!你的条件比别人强,你的机会要比别人多,将来,你的日子肯定会比别人好。
但陆菲菲没有把内心的话都说出来,她接着说:“龙桂华已经成了我的朋友,我把你的名字告诉了她,以后你要遇上她,就请你把她当做朋友!她是个普通人,可她很有头脑,她经历的事情很多,把世上的一切看得很透,她很善良,很真诚,乐于助人,在你的周围就是缺少这样的朋友!如果你能认识她,以后也许对你会有帮助!”
宋沂蒙沉默不语,他不知道菲菲为什么会这样说,龙桂华已经被自己解除了临时工的工作,不知该怎么恨他,还谈到交朋友,有可能吗?他想问问龙桂华现在以何为生,可是时间来不及了。菲菲的脸上忽然严肃了起来,她一字一字地说:“人生之路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宋沂蒙听了菲菲的话,浑身一震,这菲菲仿佛是他自身灵魂的另一方面,一句话就把他征服了,在他人生里有多少次机会,他都轻轻松松地失去了,在河之舟,被水冲击着倒退,他无力挽回,任其所以,不知要退到哪儿……
机场候机大厅里,人们都是那么匆忙,只有宋沂蒙和陆菲菲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互相深情地望着。
广播里传出女播音员清晰甜美的声音,班机就要起飞了,菲菲不想离去,一阵酸楚涌了上来,她眼前模糊了,双肩不住地颤抖。
宋沂蒙更不愿与她分手,他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天,那个寒冷可怕的北京站……
他心如刀割,他想寻找一个理由把他爱的人留住,然而,他无能为力。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菲菲慢慢离开。忽然,已经走远了的陆菲菲转过身来,急急地向他跑过来,顿时,他似乎又有了一线希望,他伸出双臂,准备拥抱菲菲。菲菲用力扑在他的身上,差点把他撞倒。菲菲像是要吻他,一股热气在他的耳边吹过,他只听见一句动情的话:“好好的……”
这话飘悠悠地钻进了他的心里,可能由于心里过分冲动,他只听见了这句话,除此以外,什么异样也没感觉到。当他打算回吻菲菲的时候,这穿着紫红大衣的女人却推开他,飞也似地跑开了,那白纱巾飘飘然,闪着光,像被火包围着的一朵白云,被风吹走了,消失了,消失在人群里。宋沂蒙茫然若失,努力在人群里寻找,可是他看不见,因为人太多,人群里的白纱巾也太多。
他感到右耳朵后边有些疼,无意中用手一摸,发现有点红红的鲜血。他这才明白,陆菲菲刚才的那一举动,不是在吻他,而是咬了他一口,这一口在他的耳朵后边留下了一个永远抹不去的印记。咬得好!宋沂蒙暗地里说。人家都说,爱情是自私的,这回他领教了,原来女人都一样!他反复揣摩,这一口是爱还是恨?
他转过神来,他想到是爱还是恨都不重要,最重要的现实问题是,耳朵上这块伤,老婆肯定会发现,老婆问起来应该如何交待?
送走了菲菲,宋沂蒙在外面转悠了老半天才回到家里,他想让街上的风把满面愁容吹掉,可那风不干净,从遥远的沙土地带吹过来,带着沙尘,带着工业排泄物,带着高空中无形的垃圾,那风不但吹不掉他满脸愁容,反而让他的脸沾上了不少油灰。
他进了家门,才想起来妻子不在家,因为今天是周一,胡炜在门诊部上班。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直躺了两个钟头还是不想动。
窗外柿子树的影子映在床头上,柿子树在晃,柿子树的影子也在晃,这影子不断地变幻图案,有时像小熊,有时像地图,有时像百慕大沉船。他的影子也融了进去,他变成了森林中的猎人,游游荡荡,迷迷茫茫,找不到猎物,找不到归路。
他不断地想念菲菲,想她在国际航班上沉思的样子,想了好长时间,菲菲仿佛变成了在森林里和他一块儿游荡的影子,他们落入林子里的无名湿地,在湿地里沉沉浮浮。在光源的作用下,许许多多的影子都沉入了湿地,当一切光源都消失以后,所有的影子都散失了,树的影子,水的影子,还有赤裸裸的人。
菲菲本来就是自己的影子,她的影子跟了他很多年,现在,她的影子也飞了,她飞得很远很远,不再出现,她飞了,他的影子也跟着菲菲飞了,飞到南美洲。
一个陌生的国度,宋沂蒙想象不出南美洲是什么样子。
北京举办了亚运会,留下一大片号称高尚住宅区的亚运村,高尚豪华的地方竟然被人们称为村,城市里的乡村,多么美的境界!
像缎带一样飘来飘去的四环路,一下子就被画家们画了出来,谁想到,不久前这里还是羊肠小道。一片农田里建起了宏伟的建筑群,在这些建筑物里居住着崭露才华的创业者、来自四面八方的淘金者,据说还有些骗子。不论是谁,亚运村的村民们都挺自我感觉良好,挺骄傲的。
宋沂蒙在亚运村也呆过,可他实在不适应,老板们也不需要他这种人,于是,他就一次又一次地失业。他已经四十多岁了,这是一个早就应该事业有成的年纪,可现在他面临的最大问题,竟然是吃饭问题。他没有收入,以前的积蓄早花得光光,胡炜做医生,每个月二三百块钱,混饱肚子还行,可两人再想添置一些新家具,拾掇拾掇房子,看来仅仅是一种奢望了。
男子汉大丈夫总是在家里吃闲饭,实在够难为情的。宋沂蒙一直想摆脱这种窘境,他盘算着,应当想法子挣些钱来贴补家用。
这时候,广东人吴自强突然出现在他的家里。这人原是刘白沙介绍的,自从“基金会事件”以后,他与刘白沙彼此就没有什么来往了。对于吴自强的光临,宋沂蒙一点儿思想准备也没有。
“宋处长,想发财不想发财?我介绍个生意给你好啦!”吴自强仍然称呼宋沂蒙过去的职务,让宋沂蒙听了十分难受,他觉得这个广东人脸皮很厚,上次仗着刘白沙,硬逼着人家办国产好烟,一办就办了十大件,他宋沂蒙这辈子只办过那么一件利用职权,谋朋友方便的事情,要不是他妈的刘白沙,谁管他!
吴自强满脸堆笑,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红包包,往宋沂蒙的眼前一亮,宋沂蒙寻思着这广东人搞什么鬼?只见吴自强把红包包打开,原来又是条金光闪闪的项链。吴自强不管宋沂蒙如何,硬是把金项链塞到宋沂蒙手里,然后用生硬的普通话说:“涮涮水!送给你的,一点点见面礼,不要客气嘛!早听说啦,你爸是物资部的老领导,很有办法的!”
吴自强提到了他老爹,宋沂蒙像是被火烫了一样,心里又是一股子反感。他想,刘白沙这人怎么这样卑鄙,连宋家的老底儿都介绍给人家,真不够朋友!
宋沂蒙害怕引起误会,忙解释:“哪里,我父亲只是原物资部的一个中层干部,而且早就过世了!”吴自强仍然笑嘻嘻的,一副小弟见大哥的样子,略带几分巴结地说:“令尊大人不是有个老部下,在机电办当头头儿吗?”宋沂蒙实在想不起来有哪位叔叔在什么机电办公室当头儿,他瞪了吴自强一眼,不耐烦地说:“没有这回事!哪儿跟哪儿呀?”
吴自强看宋沂蒙这副老实巴交样子,心里想,这家伙和刘白沙就是不一样,刘白沙官儿当着,回扣照拿,可他宋沂蒙呢?既然混到这分儿上了,还不好好学着钻营挣钱?现成的路子摆着还不利用,这不就是一个大傻瓜吗?真得好好开导开导他。于是,吴自强提醒地说:“这都不知道呀?谢庚和,宋处长你认识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