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青衣短袄的人都是王副官手下的警卫队,王副官跟他们是实话实说的,结果谁都没舍得放弃这样一趟就能富贵几代人的大好机会,换了便衣带了枪支弹药就随王副官溜出了大帅府。
鲁一弃不认识这座道观,是那个赶上来与他同行的红脸膛老人把他们带到这里,因为天色已经晚了,大雪刚停,道路难行。另外鲁一弃还有个想法,这样的天色和环境,比较适合对家偷袭,这样是对自家很不利的事情,所以也决定找地方休息,等天亮再走。
这一带鲁一弃和瞎子、独眼都不熟悉,所以只好跟着红脸老头走。不是一弃江湖道道太嫩,轻易相信一个不相识的人,其实就算他太嫩,还有瞎子、独眼这样的老江湖在,怎么都应该有些主张。他们愿意跟着老头走,是因为从刚才的情形来看,估摸那瘦高的架鹰弩手是被这老头给吓走的,还有从他们的江湖经验可以知道,这老头是个高手,高不可测的高手,如果要杀他们可以说是易如反掌,没有理由带他们另找地方搞什么玄虚费什么周折。
道观的正殿有些空荡,不是因为正殿大,而是因为这殿里实在没什么东西。连个塑像都没有,只是靠墙一张供桌,墙上挂着三清的画像。
供桌前三只破旧的蒲团上盘坐着三个人。老道士是这座庙的主持,他正用惊异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一老一少。
鲁一弃的盘坐姿势比他这个修行了一辈子的主持还正宗,标准的五心问天,三脉汇流。听说这年轻人是来自鲁家般门,这般门他也有些了解,都是工匠祖师的后辈,但是他们的工法似乎和道教没什么关系,可是怎么会出现这么一个道骨奇特的年轻人。
红脸膛老头坐得很随意,他的坐姿应该是三个人里最舒服的。但是那主持也对他的姿势表现出十分诧异,那老头随意的坐姿也是个可修行的形态,听说佛门中有类似的修行姿态,佛门中管这些随意的修行姿势叫“罗汉修”的,是因为罗汉的修行姿势就是很随意的。但这老头绝对不像佛门中人,这从他杂乱的须发和衣服上厚厚的油渍就可以看出来。
鲁一弃微眯着眼睛,他虽然是一副正宗道家的打坐姿势,但他没有正宗的道家心境,他也在暗暗打量面前的两个人。
道长看上去应该是个平平常常的道长,和小时候天鉴山看到的那些老道没什么两样。老头却不是一般的老头,这从他背着的那把剑就可以看出来。在鲁一弃的感觉中,这把剑就像活的一样,不断地有青芒之气腾跃而出,这种情形告诉鲁一弃,那剑是个宝,年代久远而且可以杀人的宝贝。当然,能驾驭这样一把剑的人肯定是个非同一般的高手,这样的高手至少不是那持大弩的瘦高个可以匹敌的。如果瘦高个车上的哨口真是被这老头所破的话,那么这高手应该是自家的什么朋友。可惜大伯走得急了点,以前也没给自己讲过般门里的一些典故和渊源,自己这趟江湖闯得实在太匆促了些。
红脸膛的老头轻笑了一声说话了:“我们三个都入不了定,还是说说话吧。再说我走这趟的目的就是说话,我说,你也要说。”他指了一下那个老道。
“我听。”鲁一弃觉得自己只有听的份,他知道的太少,应该没什么话题能让这两个人感兴趣,唯一能让他们感兴趣的就是自己怀里的那部《机巧集》,却是不能说的。
这话好像是在红脸老头的意料之中,他点头笑了笑。
“我要说?我能说什么?”老道也笑了,他这清静的小庙难得有人来,更难得有这样奇怪的人来。
“就说说你们全真动土宝的事情。”红脸老头依旧笑眯眯地,说话声也没有丝毫的提高。
但这句话仿佛在老道和一弃的耳中响起一串炸雷。一弃顿时睁开微眯的眼睛,也启开了抿着的嘴唇,一张脸整个在惊讶的神情牵引下舒展开。而老道脸上的皱纹一下子都收缩堆垒到脸的中央,让这张脸显得有些痛苦和无奈。
老道呆坐了许久,他瞧瞧老头,又看看一弃,两人身上隐隐透出的那种气相让他觉得很正很实,特别是一弃,他的姿态和气势更是让人有种极高境界的感觉,当然,也就是他这修习了一辈子道学的人才会有这感觉。他估摸今儿个自己可能终于等到说话的机会了,但面前这两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是要证实一下。
“你们谁是土宝正庄?”老道问话的语气也是痛苦和无奈的。
“我是,但是他更需要知道,因为从今天起,我的正庄让给他了。”红脸老头依旧笑眯眯地指了下鲁一弃。
红脸老头和那老道说的话鲁一弃听得似懂非懂,他毕竟走入江湖才一天。他心里只希望他们的对话能尽快进入关于土宝的正题。因为根据《机巧集》天机篇所录,土宝的藏位正北,是离这里最近的一宝。
“那尊驾是墨家传人?”老道似乎好不容易才从那种痛苦和无奈中恢复过来,轻声问道。
“是的!”红脸老头的回答让鲁一弃心中猛地一惊。他小腹收得紧紧地,全身下意识地作劲,一团气息在胸腹间回荡两圈,便往四肢百窍腾然而出。
鲁一弃在四合院里遇鬼坎时就知道,自己对手的祖先是论鬼第一人,谁是论鬼第一人?墨子,墨翟,墨家著作中《明鬼》一文是至今尚存最早最系统的论鬼文章。而且他在地室里的幻境中也见到了墨家的老祖宗和自家的老祖宗。两家肯定有着极大的联系,却不知因何成了对头。现在对家的传人高手正和自己面对面坐在一起,他如何能够不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