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房间里倒灌而出的空气太冷冽,顾嘉年无端地打了一个哆嗦:“我……那个,我外婆让我送点心来。”
“你外婆?”
“我外婆叫孟亦青,就住在那边。”
顾嘉年老老实实地伸手指了指外婆家的方向。
这里地势较高,从山腰处往河边眺望,外婆家那座灰褐色的两层砖房一览无余。
男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许久之后,他拧着眉重新看向她,敷衍的视线终于肯耐着性子打量她的脸。
似乎在辨认什么。
大约半分钟后,就在顾嘉年想要打退堂鼓的时候,他总算移开眼。
男人极其散漫地将烟头在门框上摁灭。
然后慢动作般往旁边挪了一步,仿佛极不情愿地给她让了个位置。
“进来,要脱鞋。”
他的声音哑涩,语气却很有压迫感。
顾嘉年不自觉地照做,识相地把鞋脱在门外,光着脚走进去。
四周窗户都被窗帘遮挡,屋内并没有光源,昏暗的视野与冰冷的地板双重刺激着触觉与视觉。消散的安全感令她感到莫名的紧张,下意识往后稍稍退了一步。
适时身侧传来“咔哒”一声,灯光霎那亮起,照亮了整个屋子。
顾嘉年往里看去。
屋内的装修风格和建筑外表一致,令她想到曾经看过的古典欧式电影。
只是,好乱。
七八个浅棕色的空酒瓶横七竖八地倒在玄关处,地板上扔着随处可见的废弃稿纸团,其上密密麻麻的蓝黑色墨迹,似乎在叫嚣着被放弃的绝望。
门口一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胡桃木边柜上摆着两盆早已枯死的盆栽,干瘪的黄叶耷拉着,呈现一派荒废的姿态。
玄关往里则是挑高的、直通穹顶的大厅,巨大的水晶灯如同孤家寡人般悬吊着。
两侧窗户被不透光的深色窗帘覆盖,将窗外的炎热和阳光遮挡严实。
顾嘉年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大厅的墙壁所吸引,瞳孔在触及到那场景的瞬间,像条件反射般放大。
好多,好多的书。
多到难以寻找合适的形容词。
——三面直通屋顶的墙壁上订满了厚重的实木书架,高得骇人,将整个大厅环抱,有种遮天蔽日的架势。书架上粗暴地堆放着杂乱的书,横竖交错,一层一层塞得拥堵满当,犹如鳞次栉比的蜂窝。
顾嘉年的目光粗粗扫过那些书脊,中文、英文,以及许多她不认识的文字,像是拉丁语系。
书架之下是一张巨大的同色书桌,一边堆着零散的书,另一边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其余的地方,全都堆满了被蓝黑色字迹覆盖的文稿。
实木椅子、黑色壁炉、塞满半空酒瓶的简易酒架。
以及烟灰缸里堆满的烟头。
各种杂乱的元素挤进双眼,顾嘉年屏住呼吸,心脏忽然异样地乱跳了数下。
她仿佛穿越进了一个废墟里的异世界,荒芜、拥挤,安静而无人打扰。
没有作业,没有考试,只有书。
无穷无尽的书。
直到有人出声拉她回到现实。
“我开个会,你先随便找个地方坐会儿,别出声打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