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舒服么?”安宁扬手探向他额头,小脸上有担忧。
“没事,昨晚睡得太晚了。”安乐平静道。
“为什么?”
“因为你做噩梦了,又叫又踢,哥哥安慰你好久你才睡下。”安乐边说边注意看他的表情:小脸上先是惊讶和不信,接着变成苦恼和不安,最后像是自我厌恶。
“我不知道,我打了哥哥么?”他颦眉问。
安乐笑道:“没有,你很乖,哥哥一抱你你就乖乖睡了。”
“那还好。”表情放松了。
安乐又道:“爷爷有没有跟你说过,有问题一及时解决,不再拖得太久,因为如果拖得久了,小问题就会变成大问题,大问题会变成无法治愈的脓疮?”
安宁点头。
“那我问你,你一定要老实回答,”安乐指点向心口处,“这里怎么想,你就怎么说,好么?”
“好。”
“你信不信哥哥很喜欢你,不会叫你离开?”
安宁迟疑。安乐肃然道:“心里话。”
“……不知道。”安宁低下头,表情暗淡,语调平平说道:“奶奶说最爱我了,永远不会离开我,可是她偷偷跟人家说要送我到别的地方去,还不让我知道。又一次我偷听见了,我哭,问她为什么不要我,她也哭了,说她养不了我,受太多苦了。我叫她别哭了,长大了我挣钱盖个大房子给她,每天买好吃的东西给她吃,不让她吃硬硬的粗馍馍,她身体不好了,夜里一直咳嗽,睡不着,我就给她讲故事,她说我讲得好听……”
“别哭。”安乐拭掉他脸蛋上滚落的泪珠。
安宁抽着气,又细声道:“她病了,只能躺着,说话都没力气。我去街上捡矿泉水瓶,好多坏孩子追着打我,我不敢告诉她,怕她担心,说是自己跌倒的。夜里,我听见她自己跟自己说话,说不行了,要趁着这身体没烂之前找个人家,娃娃要念书,要忘掉这样的生活,重新开始……第二天夜里我醒来叫她,她没应,摇她她也不动,身体冷冷硬硬的,我点了蜡烛,看见她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屋顶动也不动。我跟她说,奶奶你快睡呀,你身子这么冷我把你抱紧一点吧……”
“别说了!”安乐捂住他的最,心脏快要蹦出胸膛了。这孩子是残忍的,因为他一再的逼迫他,一再的盘根问底,把他极力想忘掉的回忆逼醒,他便不想让他好过,如此平板又详细的叙述着这听了就让人毛骨悚然的事。
安宁哀伤的望着他,眼泪止不住,突然一把抱紧他,呜咽道:“我不想说,那时天气太热,奶奶的身体臭了,很多人都围在仓库门口说她病死了,我害怕极了,捡了东西就一个人偷偷走了……奶奶叫我忘了她,忘了以前的生活……我会努力忘掉,我不想记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安乐眼睛酸涩,低喃着道歉,“是我做错了,本来是想弄清楚你做噩梦的原因,铲除你的心病的,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呜……”安宁嘶声痛哭。
隔壁传来李婶询问的话,安乐回答说没事,只是摔倒了。静等他发泄完,这才笑眯眯便帮他擦脸边嘲笑:“像个花脸小猫,眼睛像小兔子,待会儿到学校老师同学都要笑你了。”
听到学校二字,安宁呆了呆,干涩着声音道:“要迟到了,怎么办?”
“怎么办?”安乐轻刮他红彤彤的小鼻子,抬着下巴道:“反正已经迟到了,咱们也不用急着赶,走吧,去拿书包,然后去吃早点,吃完了再去学校!”
安宁听他威风凛凛的话,笑了,迈着小步跑回屋拿上两个书包,背上自己的,又将另一个递给安乐,然后歪着头朝他张开双臂:哥哥背我。
安乐一路背着他到学校,早读课已过了大半,苏老师站在办公室门口,脸上的温柔有些牵强——因为安宁的迟到,她们班级的操行分又挨扣了。
“苏老师,”安乐轻声解释,“昨天晚上我表哥住院,我和安宁很晚才回到家,所以今早上起晚了,真对不起。”
安宁也低头道歉。
苏老师见他认错态度好,也不好责备,只是提醒安乐,若有事先打电话讲明情况,免得老师担心。
安乐应是,告辞,回到自己班级后免不了又是一通盘问,同样说起晚了,纪律委员也无可奈何,都已经迟了还能怎样?马后炮那一套在这些尖子生中不顶用,只会给自己招来讪笑。
回座位时,安乐扬手朝陆晓小六比了个手势。俩人笑:果然迟个到都这么吊儿郎当风流倜傥!
只是,上午四节课中,有两节被安乐用来补眠了。
拾荒 act 39 :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