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他抬起眼睛来用力盯了黑瘦汉子一刹那,仿佛不如此便不足以让对方记住自己的命令。〃这个位置距离我团二营负责攻击的骑盘岭中部的342高地最近,又等距离于一营要攻击的骑盘岭两端的164高地和三营负责拿下的东端的631高地,是最合适不过的待命地点。〃他停顿下来,从沙盘中央那道名唤黑风涧的沟壑上方收回示意棒,军刀一样有力地拄在地下,嘴角边出现了一丝坚硬冰冷的微笑。这一刻里他觉得自己无法抑制内心中腾起的一种冲动,要将沙盘对面那个注意力已全部转向〃黑风涧〃的人轻蔑一番。〃不过我想,明天没有你们,A团也能打胜仗,〃他用一种明显要使对方感到丢脸的、讥讽的、盛气凌人的语气说,〃贵团三营和刘副团长此次很可能没有机会参加战斗了。由于你们目前暂归鄙人指挥,所以我不得不提醒你们注意防炮,也不要让人员乱跑踏中了地雷,因为战后你们的伤亡数字也是算到我团账上的!……当然,明天骑盘岭战斗结束后我或许会麻烦到你们,为阵地上做一些与战斗无关的事情。〃他忍不住补充了一句,略略泄露了一点暗藏在心中的秘密,以期让它进一步刺伤对面那个人的骄傲和自尊。忽然他又觉得自己话讲得太多了,作为整个骑盘岭进攻战斗的指挥员,他没有必要降尊纡贵地同一支根本没仗打的加强分队的副团长多耽误时间。这样一想,他的脸上马上现出另一种不耐烦的神情。江涛直视着对方,用一种公事公办的、上级对下级的冷淡口气说:
第27节:《穿越死亡》第一部(27)
〃刘副团长,我看咱们就谈到这里吧!其他事情你可以问我的参谋长。……请问你现在还有不明白的事情要我回答吗?!〃
〃我想是没有了!〃黑瘦汉子从沙盘上抬起头,郑重地、同时又是讥讽地回敬了江涛一句,用那种锋利的蔑视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瞅了对手一秒钟,似乎要让后者明白,他方才那样装腔作势对他是无用的。然后他并不理会江涛话中含有的赤裸裸的赶他走的意思,又把眼睛低下去,两腿半蹲,继续仔细琢磨那道叫黑风涧的沟壑,目光中的敌意和锋芒顿失,它们又像江涛刚刚走进帐篷时那样专注和阴郁了。
他以这种姿势在沙盘旁边半蹲了至少有十分钟,才像蹲下时一样慢吞吞地起立,目光无动于衷地越过江涛……好像他是不存在的……落到尹国才脸上,又用那种最初给所有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沉着、迟缓的语调一字一字地说:
〃请尹参谋长将明天骑盘岭战斗的实施方案给我讲述一遍。另外,我需要知道我与你们保持通信联络的具体方式、骑盘岭沿线展开的各前沿包扎所和弹药补给点的位置、我分队受命支援战斗时同原执行攻击任务的分队之间的指挥关系,我在战斗中呼叫炮兵和增援的程序。〃
尹国才愣了一下,接着便像每次遇到智力挑战的机会一样,简明清晰流畅地回答了他的问题。随着这场不愉快的会面的时间的延长,A团参谋长越来越觉得C团这位其貌不扬的副团长其实不可小觑,从他提出的问题可以认定,这家伙是一位相当有修养的军事专家。
黑瘦汉子并不以尹国才的回答为满足,他眯细眼睛,又慢吞吞地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请问,有没有想到战斗过程中可能出现意外情况?……我是想说,有没有为应付这些意外情况拟订的补充方案?〃
同黑瘦汉子谈话过后一直站在原地、准备走开却没有走开的江涛勃然变色。他方才还以为自己在与客人的舌战中赢得了胜利,现在才意识到那胜利是虚假的,黑瘦汉子仅用上面的一个问题就把他重新推回到一个大可怀疑的位置,这是他格外不能容忍的。
〃我团的作战方案是经过对敌情的周密细致的思考,估计到各种意外情况发生的可能之后制订的,并受到了军师两级首长和作战机关的严格审查,实施过程中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因此也就不需要什么补充方案!〃江涛抢在尹国才之前,尽力压抑着心中的大怒,高傲地、斩钉截铁地说道。他的声音很大,怒意到底还是因话音的抖颤泄露了出来,这使他越发恼怒了。
黑瘦汉子迎着他的目光,默默地与他对视了一秒钟。就是这一秒钟,江涛迅速觉察到对手也被激怒了,猜疑、憎恶、轻蔑等等感情一同回到他那双深陷的眼睛里,并且被两片火焰般的亮光从内向外照耀着。随即,A团团长听到一个低沉的、不屑再顾的声音:
〃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得到江涛肯定的、毫不迟疑的回答,他转过身子,举起手中做拐棍的竹棍,微跛着一条右腿,大步走出了帐篷,没有片刻的耽搁,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再朝任何人瞧上一眼。
然后他就顺着营地前的斜坡,一步步走下山去,很快就成了远方急造公路上一个不停蠕动的小黑点,继而消逝不见了。
江涛随着他走出帐篷。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尹国才发觉团长的情绪不仅没有好转起来,反而彻底变坏了!
下午四时的太阳正从西天高处一大团银灰色的云丛背后向大地山川迸射出万道耀眼的光芒,那随着山势连绵起伏的郁郁苍苍的南国热带雨林在阳光下显出一种呆板的静谧与无奈。江涛眯细眼睛望云丛下的阳光,忽然觉得心绪恶劣极了。他不愿承认他的情绪变化同刚刚下山的刘宗魁有关系(那太抬举这个不知何时成了C团副团长的人了),却不能不清醒地意识到,进入战区后一直潜藏在他心底的一点模糊的不安,却因为这个人刚才的一番话重新浮上他的脑际。他不愿意承认这点不安的存在,于是就去想下山的那个人。二十余年的军旅生涯中,他同刘宗魁只打过两回交道,每次给他带来的都是不愉快。使他恼怒的是,刘宗魁甚至不是柳道明那类可让他视为对手的农家子弟,而是部队里他既无法理解又难以把握的另一类农家子弟。他们人数众多,对人生好像并没有什么企求,不论战功、晋升、远大前程等等对他们都没有吸引力,性格又桀骜不驯,内心里认定一种自己的生活哲理(他至今也不懂那都是些什么样的〃哲理〃),在这种哲理面前,无论你的职务多高,权力多大,对他们的心灵和关键时刻的行为都不具有真正的约束力。他们活着,仿佛只是为了无目的地显现自己的顽强。但也就是这个刘宗魁,却有着非同一般的勇敢和由实战经验培养出来的特殊的军事才能。在内心深处,他甚至认为刘宗魁作为一名军事专家要比尹国才、比他的副团长赵勇更胜一筹。那种模糊的不安又从意识深处冒出来了,使他在一惊之中想到了另一件事:明天的战争打响之后,他亲自为两位记者安排的电话专线,既可快速向后方报道胜利的喜讯,也可以同样的效率传递失败的噩耗!
第28节:《穿越死亡》第一部(28)
〃国才,叫人把我的车开过来!你在家守着,我再到各营看一看去!〃他突然下了决心,大声说道,脸色变得比乌云密布的天空还要阴沉可怕。
尹国才很快为他喊来了车,目送他上了车,一路黄尘而去。这之后A团参谋长久久地站在原地,心情沮丧:怎么搞的,今天这是第一次,他居然没有跟上团长的思路和情绪!
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