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和枫看了看眼前这个暂时被封闭起来的展馆,感觉心情相当微妙。
怎么说呢,这位屠格涅夫先生的风格,可真是够单刀直入的。第一次见面就把自己带到了暂时不开放的展区,这样真的好么……
“感觉你似乎很惊讶。”屠格涅夫一点也不在意地坐在桌子上,悠悠闲闲地拿手中的细毛刷清理着一个小型配件上的灰尘。
“是有一点。”北原和枫大大方方地打量了一圈四周的装饰,也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这种地方一般来说是不能让外人随便进来看的吧。”
这座大厅没有什么过于花里胡哨的装饰,基本上全部是清一色纯白的大理石,看上去有一种庄严的神圣感。而上面复杂精美的纹路和古罗马式的装饰风格让它充满了历史的沉重和古典主义的优雅,同时不失淳朴天然的特质。
大厅唯一绚烂的色彩和光源都都来自于上方的两盏铜制镀金吊灯:密密麻麻的烛台式灯枝微微弯曲,拖起一捧又一捧的明亮。像是盛开的花树,一花一叶都是一颗星。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北原和枫看着上面的灯,有些怔怔地出了好一会儿神,近乎是无端地想起了这句话来。
如果这盏灯是作为落地灯出现在夜晚的街道上,或许就是这样的场面了吧。
“放心,就算是你进来了,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屠格涅夫打量了一下被自己清理完灰尘的小配件,颇为满意地把它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轻盈地跳了下来。
这句话还真是……行吧,不愧是三次元和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并列的俄罗斯三大小说巨匠,估计也是一位超越者。虽然在俄罗斯的地位很尴尬,但这点特权肯定是有的。
北原和枫无声地感慨了一句,然后安安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下一句话。
毕竟他对自己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对方把自己拉进来肯定不是因为看他比较顺眼,应该是有别的什么事情要和他说……
等等,该不会是果戈里真的对那个孔雀钟表动手了吧?
旅行家在心里猛吸一口凉气,一时间脑子里全都是“未成年犯罪,监护人赔偿”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哦对了,果戈里的监护人好像不是他来着,那应该、没什么事?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屠格涅夫认真地上下扫视了他一眼,用一种非常淡定和优雅的语气说道。
明明两个人的身高差不多,他却硬生生营造出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场:“明明也不是很能给人带来安全感的家伙,你到底是怎么和托尔斯泰那个玻璃心交上朋友的。”
本来还以为对方会说什么大事,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的北原和枫:?
不是,你特意把我拖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不过话说回来,莫斯科到圣彼得堡的消息传播速度还真是快啊。
旅行家毫不掩饰地揉了揉眼角,联想到费奥多尔之前说的“两个人因为一锅鸽子汤差点打起来”的事件,突然间感受到了深深的无语。
不管怎么说,光是看看这种“我想问问你是怎么和他做朋友的,但我还要埋汰他一下,显得我不屑于和他做朋友”的语气……
他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为什么三次元的托尔斯泰和屠格涅夫能因为鹌鹑和女儿的教育问题吵得差点决斗了。
好吧,其实这种性格也挺可爱的。各位文豪就算是成为了超越者,就算换了一个次元,人际交往方面还停留在小学生水平——这有问题吗?没有问题。
看透了一切的穿越者先生默默地看了眼面前的屠格涅夫先生,也没有生气之类的意思,只是认真地回忆了一会儿,然后十分真诚地回答道:“嗯,我给他抱了一会儿鸽子?”
“……”成功被内涵到了的屠格涅夫表情差点没有绷住,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了起来,“是托尔斯泰告诉你的?不,这个家伙应该还不至于和别人说这个,那应该就是他家里的那个小崽子了吧?”
这位看上去有点傲慢的超越者扬了扬下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嘲讽似的嗤笑:“怎么,托尔斯泰终于认清现实,和他家那只崽子分道扬镳了?当年他不是还因为这件事和我吵得很厉害吗?”
“啊?”北原和枫被这连珠炮似的问句搞得微微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
也许在托尔斯泰和屠格涅夫因为鸽子汤闹掰之前,他们两个还有着另外一次争吵:专门针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那种。
看样子,对方是特地提醒过托尔斯泰关于费奥多尔的问题的。或许还反对过托尔斯泰收养对方,但是被拒绝了?
北原和枫倒是不奇怪眼前这个人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毕竟从刚才一连串的行为中,也不难看出来对方有着超乎寻常的“认人”能力。
“这个我也不清楚,毕竟这应该算别人的家事吧。”旅行家想通其中关节之后,微微地为这两个人叹了口气,“我也没有那么严重的好奇心啦。”
“这倒也是……”屠格涅夫瞥了他一眼,有点兴致缺缺的感觉,也没了继续就这个话题聊下去的兴致,“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看在你还算是不错的家伙的份上,我正好也没什么事,可以带你去走一走。”
“嗯?我吗?”北原和枫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地指了指自己,也没有拒绝——冬宫上百万的收藏,没有一个好导游的话,说不定看了半天也不知道个所以然来。
只是他稍微有点疑惑:“可是我记得,你之前还说我是那种不能给人安全感的人?”
“这两者又不冲突。”屠格涅夫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然后带头往展厅外面走去,“一个整天都想着远方的人,就算是再怎么样也没有办法给人带来安全感吧?”
“呃,那我就当做夸奖好了。”旅行家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两声。
这也是没有办法,他总不可能为别人而停下自己旅行的脚步,也做不到在一个地方长久地停留和定居。
就像是有一种迫切的使命存在于他的心里。它在催促着自己不断地向前,不断地去追逐着未知的远方。
“至于去看什么……”北原和枫笑了笑,“远东博物馆吧,我对于这些存放在冬宫的文物还是很感兴趣的。”
说起来,前世的种花家真的有很多国宝级别的文物都在冬宫,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这种既希望看见什么,又希望什么都看不到的心情还真的挺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