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和枫侧过脸,看到站在阳光下的拜伦。
他的身体被灿烂的金秋阳光笼罩,一身灰绿色的宽松衣衫在不断吹来风中被撩起,露出了若隐若现的腹肌与人鱼线,红色的头发在金红色的树林里,显得更像是正在燃烧着的烈火。
——或者是在森林里香得鲜活而热烈、开得执着而忧伤、鲜红到近似于血液的野蔷薇。
拜伦式英雄……
旅行家下意识地在心里咀嚼了一下这个熟悉而陌生的词汇,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的时候。
那是在大学《外国文学史》的课上,一个很沉闷的下午,也是当天的最后一节课。
老师在蓝色的ppt上讲着拜伦,还有他知名的《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提到了这位英国最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之一所创造的英雄们。
他们永远是这个世界决绝的叛逆者,永远对这个世界充满热爱,永远秉持着自己的决心。他们也永远孤独,永远骄傲,永远走在不被人们理解的路上。
他们永远都在振翅飞翔的半途夭折,永远都在世界里上演个人英雄主义的独幕剧。
一如妄图飞向太阳的伊卡洛斯。
这便是英雄,至少是拜伦心里的。
北原和枫当时正坐在课堂上发呆,却感觉自己在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那位样貌昳丽的诗人在船头眺望大海。
他看着,这个人怎样用满怀热情地去写最热烈最浪漫的诗歌,又怎样突然神色寡淡了下来,兴致缺缺地把诗稿挪开。
“是啊,他们的确都是最无畏和最坚定的反叛者,伟大的心脏里满怀着对世界的爱与同情。他们与庸庸碌碌的人不同,他们想要飞起来,因为他们天性如此。”
诗人回过头,然后叹了口气,语气听上去是厌倦的,甚至带着索然的意味:“可是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他们都会失败,他们都会死去。因为这个世界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为了给人类飞翔而存在的。”
北原和枫在课堂上,沉默地看着那位孤独而又高傲的诗人,那位曾被英国上流社会宠爱、也被上流社会所抛弃的叛逆者,看着他在时光的另一端轻轻地笑起来,吐出一个简短的单词。
他说:“never”
在背景里,依稀可以听到大海上海鸥扑朔着翅膀吵闹的声音。
穿越者叹了口气,从这些遥远的回忆里挣扎而出,意识被这些鸟雀的鸣叫重新拉回了现实,视线里依旧是骄傲而忧伤地注视着船只的拜伦。
北原和枫一向很能分清三次元的文豪和二次元的异能者之间的区别。对于他来说,他们是有所相似,但截然不同的灵魂。
但他在这一刻,好像又看到了那位三次元的诗人在写诗的影子,眼中的神态一如这位正在欣赏着自己家帆船的异能者。
忧郁而孤独,明亮而炽烈。注视着如火如荼盛开的生命,也在注视着他们最后的结局。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种热烈又悲观的感觉,真的和三次元的那位诗人很像啊。
“说起来,拜伦先生。”
最后,旅行家只能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弯起那对橘金色的眼睛,用调侃的语气对这个人说道:
“你不觉得在船下水前就说‘因为海洋而亡’太不吉利了一点吗?万一祝福成真了呢?”
“诶?”
拜伦呆了一下,手臂缓缓放了下来,表情瞬间变成了严肃的样子:“这么说也对,那我就不说这些话了。毕竟这一次出海的意义比较特殊,船还不能沉……”
我开始怀疑你造船的最终目的是不是要把它们给全部沉到海底了。
北原和枫有些无奈地想到,然后走得离这条船更近了一点,直到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它漂亮的金红色船身。
红色的漆底,上面绘着像花又像火焰的金色花纹,在整体上构成了一只好像是由花与火组成的不死鸟。
在船首,拜伦为这艘船配上了足够坚硬的撞角和雕像,足以撞开一些比较小型的石块和冰面,雕像所刻绘的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神明忧郁而深邃的目光与船面上的火红互相呼应着。
——为人类带来火的神明注视着火的海洋。
北原和枫摸了摸这艘船,尽管已经被刷上了漆,但他还是通过别的地方感受到熟悉的木料质感,于是有点好奇地转过头,对拜伦问道:“这艘船是用柚木做的吗?”
“大部分的确是柚木,其实都是各种木材复合的啦,毕竟都21世纪了,木船怎么也得弄一个复合甲板和复合高强桅杆吧?”
拜伦从“怎么样让自己这艘船面对风浪的时候能表现得更靠谱一点”的考虑中回过神来,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至于别的,基本上这些木材都在桐油里面浸泡过了,上的油漆也是抗盐雾的,味道基本上散的也差不多了。毕竟不能让小孩子整天忍受那些乱七八糟的化学物质的气味,这些对身体也不怎么好。”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拜伦的确很靠谱。船能不能航行到爱尔兰先不说,至少各种细节方面的确是拉满了。
北原和枫围着这艘船稍微走了几步,继续抬头打量着这艘船的桅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