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盗船上,胡克船长擦好了他的铁钩,深深地朝上面望了一眼,深沉而忧郁的蓝色眼睛里倒映出一泓秋水似的寒芒。
乍一看,宛如是正在勿忘我细碎花朵上缓缓流淌流淌的月亮。
他注视着取代了右手的铁钩,感受到了自己内心逐渐从冷却状态下沸腾的仇恨与痛苦,以及即将完成自己梦想的狂热的激情。
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犹豫。
“你在想什么?”胡克低下头,轻声地问自己开始哭泣的心。
他的心就像是一个怯懦而敏感的孩子,正缩成一团不断地抽泣着,每一次战栗都带来胸口沉闷而酸涩的痛苦。
——我在想,我为什么要杀死他呢?他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他可以成为一个好孩子啊,为什么我们不能这样帮助他呢?
“啊……因为这是宿命。”
胡克用很平稳的声音劝说自己痛苦的心脏,眼中燃烧着着坚定而不容拒绝的耀眼火光,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的无畏者。
如果他的声音中没有那一丝颤抖的话。
“我必须杀死他,或者他杀死我。因为这一切本不应该存在的悲剧和死亡都是因我而起,自然也该由我亲自写上结局。”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微微发颤的声线,于是咳嗽了一声,努力地把这种感觉压下来:“或许我会在杀死他后惺惺作态地表示悼念和痛苦,但那也应该是我在杀死他之后的事情。”
“我是海盗,而不是什么好人。”
然而他的心没有听他的话,反而哭得越来越大声,让胡克感到更加难受。
——你要亲手杀死你的童年吗?你要亲手杀死自己过去的梦想吗?这样我因为痛苦会碎成一千万片的!你不能杀死彼得·潘!
心就这样委屈地哭着,控诉着,觉得这个人完全不了解自己。
但胡克只是回以沉默,继续用他不急不缓的步调走下船,走到永无岛上。
拜伦已经在礁岩边上等他了,而且还正在很好奇地研究着上面各种各样的贝壳。
“你说我把这个海螺送给北原怎么样?”
拜伦把其中一个螺旋状的贝壳凑到耳边,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里面还藏着海浪和波涛的声音呢。到时候北原只要一拿起这个贝壳,就能想象到大海的样子了。”
“挺好的。他一定会喜欢。”
胡克按下自己心底各种嘈杂的声响,看向那个被大海冲击得圆润可爱,泛着米白色柔和光辉的贝壳,忍不住提议道:
“其实还可以在礁岩上找些紫贻贝和牡蛎,不管是煮汤还是烧烤味道都很不错。”
“哇哦,那今晚我要吃牡蛎蒸蛋!”
拜伦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兴高采烈地举着贝壳转了一个圈,然后仗着自己比对方高上十几厘米,扑到了对方的肩上,语气笑嘻嘻的:
“所以这座岛上还有没有什么特色美食?比如说野生动物之类……啊,北原好像说过不能吃野味——所以有果树和浆果丛吗?”
胡克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尽可能让之保持在整齐的状态,感觉很想把这个人掀到一边去。
不过才刚冒出这个念头,他就发现拜伦已经“哈哈哈”地笑着跑走了,只能无语地耸了下肩,吐槽道:“我都不知道英国眼高于顶的超越者平时会这么喧嚣。”
“嗯哼?”拜伦朝他眨了眨眼睛,蹦蹦跳跳地跃到一个倒下来的枯树枝干上面,结果差点因为自己的跛足掉下去,好一会儿才维持住平衡。
这位总是喜欢各种各样的冒险和挑战的超越者稳住身子,朝对方挑了一下眉毛,眉宇间尽是肆意张扬的味道,像是大海上耀眼的太阳:
“如果我不多说点话,某位海盗船长可不会这么快就从郁闷的心情里缓过来啊。”
胡克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位笑得恣意又明亮的人,看到了他眼睛里闪耀着的纯粹而又坚定的光。
“谢谢。”他最后感激地笑了笑,只是表情看上去还是不太讨喜——不过没关系,反正没有人会在乎这个。
胡克船长看着远方的森林,深蓝色眼睛中的神色一点点柔和了下来,变成了沉静的海水。
也许他从来都不缺乏勇气,只是想要有人在自己的身边,实实在在地支持着自己虚无缥缈而又糟糕的目标。
他只是过于害怕孤独。
“我们走吧。”这位船长轻声地说,率先走进了树林,“我们先去找这座岛里生活的孩子,再去找彼得·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