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平村,远河坡。
这山坡本来也不是什么乱坟岗,只是这些年流民越来越多,不知是谁先把尸体丢在了这处荒坡,时日久了,这儿就像是个乱坟岗了。
离着远河坡最近的村子叫棱平村,原本此处离着官道不远,棱平村还算富庶,如今村中人却过得艰难,前些年打仗的时候他们这儿的壮丁被拉起当兵,恰碰上一伙流民途经此地,村中被抢了粮食,村子这些年都没缓过来。
因此村人对那些个流民恨之入骨,同时又十分惧怕,在流民丢尸体时不敢阻拦,不然哪怕是荒地也不能乱丢弃尸体,亏着说是两地挨着近,实际上也有了三四里地的距离,不然棱平村这日子可更难过了。
棱平村的大人对家中小子闺女耳提面命,让他们离着远河坡远一些。
可总有些调皮的小子,会忍不住好奇,长辈越是不让,他们反而越是要偷偷过来瞧瞧。
五六岁年纪的孩子,不少还天不怕地不怕的,甚至不知道死是什么,自然不怕那些古怪的尸体。
这不,今日清晨,吴铁牛就拉着同伴瘦猴悄摸摸过来。
两个半大小子既兴奋又恐惧,大热天出了一头汗。
“这?!”吴铁牛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没有尸臭,没有蚊蝇,甚至没有尸体,夏日热腾腾的空气中满是青草的香气。
数不清的石块静静立在坡上,像是一个个无声的墓碑。
身体中本能的畏惧,让两个调皮的小子忍不住后退两步。
瘦猴踉跄一下摔了个屁股蹲,身体控制不住地后仰,他赶紧抓住手下的野草稳住了身体。
一片片青翠的野草茂盛非常。
“谁把他们……埋起来了?”吴铁牛愣愣地嘀咕。
瘦猴张开手,刚才他抓的草静静躺在他手心里。
婆婆丁。
是婆婆丁!!!
他咽了咽口水。
“野菜,好多野菜啊,咱们摘一点回去吧?”瘦猴眼睛一亮。
“憨子,你疯了,这里那么奇怪,这可是从尸堆里长出来的野菜,你竟然敢吃?”吴铁牛也咽了咽口水,不怎么坚定地说道。
“可是这里有好多野菜啊。”瘦猴可怜巴巴地说。
吴铁牛还想要反驳,突然他面色一紧:“有人来了,咱们先躲起来!”
他们虽然胆大,可也不是傻,有些流民饿起来那是连人都吃的!!!
两小孩仗着矮小瘦弱很快就找了个坡头躲在后面。
来的只是两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瘦弱的男子背着个同样瘦弱的姑娘。
瘦猴和吴铁牛对视一眼,他们见过的流民大多是聚在一起,自个一人逃荒实在是太难了,虽说跟大伙聚在一块也难,可还是比独自逃荒好些。
这俩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是没跟其他流民在一块。
男子默默流泪,可却因为干渴连泪水都流不出几滴,他来此处并不是想要将妹子丢下,他只是想要找个村子将妹子送出去,他小妹长得不差,哪怕是瘦得皮包骨了也能看出几分原本的清秀模样。
两人在这么熬下去只能一块死,他们一路逃荒,不少人家想要买他妹子当媳妇或是童养媳,他死咬着没松口。
可现在他们是实在活不下去了,甚至因为他妹子半夜险些被同村的人欺负,他也不敢同人一块走。
他依稀打听出附近有个村子,只要绕过一处野坟场的矮坡就能看到。
他走啊走啊,暑气、劳累、饥饿让他眼前迷蒙,几乎看不清路,突然他腿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他跌倒在地,被他背在身上的小妹也跌在地上。
女子慢慢睁开眼,却发现眼前有一片熟悉的绿色。
“刺、儿草。”她眼中迸发出亮光,抓住眼前的草用仅剩的力气爬到哥哥面前,“哥、刺儿草,你腿上的伤。”
她说着剧烈地喘气,双手颤抖着想要用手心慢慢碾碎刺儿草敷在哥哥的伤口上。
“不,妹你吃,这里好多野菜啊!”男子抬头一看,满目郁郁葱葱,望着这片绿色他干涩的眼睛竟有几分湿润,拔了一颗手边的刺儿草直接放入口中。
苦涩鲜嫩的味道弥漫。
不知是不是错觉,吃了这菜,他身上似乎多了几分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