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景王屡次在深夜来访,焉知是不是与此有关呢?心底骤然划过一念时我起身下榻,接过她递来的披肩,甫系上,她已转身往殿外行去。
今晚,她本该在后殿和清荷共绣那百花齐绽绣画,这般脱身出来,我不知道清荷是否察觉,更不知道,明日她们若绣不完,我该拿什么去交差,思及此,我才要启唇,她仿佛清明于心似地,道:
“百花齐绽绣画,明日我自会按时交予你。”
她原是极会察言观色的人,却在昭阳宫故扮作憨淳态,宫里的人,果真,知人知面难测…心。
既然,她都这么说,我又何必担忧呢?
她并未从宫殿正门出去,而是绕到后面的侧门,只轻轻把那门栅一取,宫门在吱呀声中慢慢开启,甫出宫门,沿着甬道绕了几绕,便拐入一条僻幽的小路,沿途有索纱宫灯辉辉,在夜的暮色下,终是照不清前方通向何处。
她没有提宫灯,我们就着宫灯照耀下的绰绰细碎光影,走得并不算慢,不时有更漏声响起,远远地,听不真切,只徒添了宫殿的肃穆。
我有些疑惑,这里即便是宫中的小路,为何竟看似人烟罕至的呢。
“这里通往的是宫里一处禁忌的宫殿,所以,白日都没有人来,传说,这里词鬼,每到晚上,屈死宫里的鬼,就会在这小路上将活人拖走。”
她的语音幽幽地从前面传来,我打了一个寒颤,不是因为她言语里的诡魅,仅是那树影斑驳中洒落的月华,惨白惨白的,宛如渗人的一双双空洞的眼睛,映着丝履上精致的蝶纹,是鲜明的隔世感。
强收心神,对上她的话:
“这宫里,确是屈死过很多人,可这些屈死的人,却都是懦委者居多,生前如此,死后难道反添了胆色不成?”
这句话,将树影透射在心底的阴暗驱散些许,她并不语,只加快了速度往更浓暗处走去。
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前方树影黝深间,一座并不算恢宏的宫殿掩映其后,宫门上未悬挂匝额,朱色的宫门在此时只宛如黑森森的兽口,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她停下脚步,声音低沉,全然不似以前的云纱:“就是这了。你确定要进去吗?”
我没有说话,而是越过她,径直往那宫中走去。
除了电闪雷鸣、除了老鼠,这些存在于我记忆里的恐惧,世上,还有什么是我该怕的呢?
云纱的胸…步声在我身后响起,走至宫门前,就隐I惫觉得有些许不对,这宫门看似干净无比,但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却是一种死寂的氛围。
诺大的宫,无一人,这种怪异让我不禁后背起了些许的粒子,脚步微滞间云纱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是景王的意思,这里,除了他每天会来之外,连送饭的宫女也须止步,一应的三餐均由他亲自递入。”
一日三餐?难道这里还住着其他的人?景王身为早已纳妃的王爷,若这里真住着和他息息相关的宫里人,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的母妃。
但,我自进宫就知道,宫里唯有长乐宫的太皇太后一人,前朝的所有后妃均在先帝驾崩前被迷往宫外的清莲寺,并无一位太后或者太妃。
心底的疑惑渐深,莲步已迈进前殿,殿内暗沉沉的,有压抑的窒息感二降人围绕,喉口似乎被被钳住一样地难耐,微启唇,空气一种怪异的味道只让我轻轻呛咳起来,呛咳方缓,目可及处,那深沉的暗沉中,偶觉有霁光闪烁,折出一丝丝灿若星辰样的光芒。定晴看时,方知原是殿中铺天垂地的落下的半透明纱幔,那些纱慢如同窒息感一样,随着穿堂的风飘舞起,和着空气里愈来愈浓的怪异味道,另是一种让人无法忍受的晕眩感,我身子微微一晃,云纱的手已扶住我的手臂,低声:
“既进了来,胆却这么小。”
“这里到底是哪里?”
“寿安宫。”她吐出这三字,松了扶住我的手臂,熟门熟路地走到一边的几案前,从袖里取出一个火折子,只一吹,便将几案上的蜡烛点燃。
蜡烛的光芒把整座前殿终是照亮,这是一间依稀可以辨出昔时辉煌的宫殿只是如今虽然未到败落的地步,也是萧瑟十分。
若真是景王的母妃,为何会如此呢?即便是夜里,哪怕歇下,都不点着专供夜间照明的小烛台?
“跟我进来罢。待会无论看到什幺,你都不要叫,否则,惊动了宫里的人谁都难回今晚这件事。”
“你经常来?”
她对这里似乎熟悉得很,我不禁问出这句话,她轻轻摇了一下头:“景王不允许我们擅自过来,除非他征战在外的那几年,才由王妃代为照料我也是那时,来过一次,不过只是一次。”
一次,她就可以记得如此清楚?包括物品摆放的位置?
“凡事只要上了心,自会记得。”她仿佛洞悉我的疑惑,泠声道。
上了心,自会记得,是,这句话,是不错的,倘若以前我不信,现在,却深有感触。
思忖着,随她绕过一副八宝镶玳瑁屏风,屏风后仍是垂挂的纱幔,只是这层纱慢又与之前的不同,厚重地看不清后面的究竟。
她的腩,步也缓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才继续往前走去,随后,迅速地掀开那层纱慢,也就是这刹那,烛光纵然不甚至清楚,但,也让我觉到一种比窒息、比惧怕更为惊悚的感觉瞬间攫住我的心扉。
纱幔的后面,是一雕刻精美的床榻,上面,躺着一个人,或者说,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