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极聪明的女子,他想,她该是从天烨突然的驾崩瞧出了些许端倪。
是以,才对默默陪伴她多年的他动了心。
也是那一次的接纳,她竟会珠胎暗结。
她没有打掉这胎,只静静地告诉他,她希望是个女儿,如她一样的女儿。
事实也是,她拥有了这个女儿。
纵然为了让她生出这个女儿,不被庵里众尼发现,他费了不少心力,然,结果,终是好的。
但,却在他抱过女儿时,她在榻上,不允他告诉女儿,关于她的真实身份,她说,她想让这个孩子,快乐地长大,而至于她,始终,于这个孩子来说,并非会是快乐的回忆。
他懂她的意思,她的身份,为世人所不容,她不希望这个孩子,一出生,就背负着这些。
女儿的名字,是她起的,她说,女儿笑起来巧笑嫣然,就叫嫣然吧。
他还记得,她说这句话时,脸上洋溢的笑意,只是,他没有料到,这样的笑,仅存了七年,她就选择了自尽于清莲庵。
等到他到清莲庵时,看到的,仅是她的遗体,她留了一封书信于他,上面的字,他至今还记得:
“我一生罪孽太深,虽青灯古佛,终难洗去心内宿障,惟有一死,或许,才得生机。”
而,在这之前的一晚,他瞧她时,她并没有异常,只是,看他来,放下手中的木鱼,微微一笑,第一次,在这么多年后,提了嫣然,她说,她希望嫣然,能得到她一直想得到的幸福。
这么多年来,她从不让他在她跟前提起嫣然。
他瞧得出,她心里是惦记着这个女儿,甚至于,她该是把嫣然视为生命的延续。
他想,她不愿多提,必是由于,即便是女儿,终究是不能再见的,愈提,心里愈是难耐罢了。
只是,没有想到,这句话,竟是她最后对他说的话。
在彼时,不过是一句遗愿嘱托!
“父亲—— ”纪嫣然止住步子略略地侧首,再唤出这二字称谓,声音却没有办法平静,“你可知道,女子的幸福,并非是与权势有关,母亲口中的幸福,我想,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摄政王滞了一滞,望向她,她的手扶住门栏:
“父亲这么聪明,为什么惟独没有理解母亲的话呢?女子的幸福,只和与所爱的人待在一起有关,绝不会和任何其他的事情有关,否则那必不会是幸福,仅是欲望的堆壑。父亲,你误会了母亲的意思,也——误了女儿!”
纪嫣然说完这句话,蓦地奔进内殿,摄政王碎然的手一松,杯盏,落地,粉碎!
所有关于过往一幕幕地浮现,包括在清莲庵,她的委身,全部浮现时,原来!
终究是他错了!
这一错,误得何止是纪嫣然一人!
这么多年,他的恨,真真,只是,让他做了一个,周朝的罪人!
嫣然!
他复回身,绕过那些繁复的珠帘,向后奔去时,只看到,纪嫣然的手拿起妆台的剪子,没有丝毫犹豫地,断发,成殇。
纷纷扬扬地青丝,落于地,她眸底辨不出几许的悲凉:
“父亲,女儿想要的,仅是快乐,快乐就是女儿的幸福......”
她的身份,让她再不能忍受和玄忆在一起。
哪怕,是兄妹之情,她都没有办法,允许自己,如此下去。
断发,断情,既然,母亲走过这条路,她愿意再走一次,仅盼望,父亲能够回头,现在回头,该不会太晚:
“父亲,女儿的快乐,就是请你放手,别逼玄忆了......”
随着这最后一句话,她手下的剪子,终是,把发丝悉数剪断。
摄政王站在那,这一站,仿佛,就是一生,他的一生,快走完了吗?
再回神时,他已站在王府的书房内,身后,是女子,淡幽的香起,从宫里回来,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什么都不愿再去想,这么多年的宿恨,当一夕之间,失去所有的根源时,他突然,只想就此的沉淀下去。
直到,这名女子的到来。
“皇叔。”
她还是象当年那样轻柔地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