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我改了三遍,都还是没能重新过审——讲真,要不是这场征文比赛算学分,对我这个学分乞丐很重要的话,我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到底哪里不行了?!”我苦闷地哭丧着脸,恨不得当场饮酒以示哀愁,“是文笔不够好?还是故事不够流畅?还是题材不够新颖……不对啊不够新颖总不能是退回来的理由吧?!”
班长挑了挑眉头,眼睛里透露出一股鄙夷:“我就说你怎么还不能过审,原来连主要的问题都没找到啊……”
“那么主要的问题在哪里呢?!”我很想跪下来求求班长不要再打哈哈了,给我个痛快,直接指出我的不足之处。
班长缓缓道:“教授不是早就和你说了吗……情节重复啊。”
正在这时,图书馆的电子钟声奏响了起来,周围的学子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吃饭,而我也下意识地把手伸入了口袋,准备捏死一只蚂蚁——养成一个习惯需要21天,而现在,每天中午12点时捏死一只蚂蚁,对我来说已经成为了一件必不可少,条件反射的事情。
哪怕在吃饭,在打游戏,在外游玩,我都可以从容不迫地把手伸入口袋,进行这个操作——这也是我对邓齐的死亡越来越没有触动的原因,看一个人死一次,你会痛哭流涕,悲痛欲绝,可看一个人,反复地在你面前死一万次呢?
谁都会像我一样,逐渐变得冷漠吧。
我一边说着“情节重复?这三段爱情都不一样啊?”,一边把手探入了蚂蚁瓶。
班长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周围的学子们开始游动起来:“你好歹也学了三年了啊,文学性质上的重复,和情节的重复,是一个道理吗?”
我无辜地眨眨眼睛,右手开始找寻今天要捏死的蚂蚁。
“你写的三份爱情,表面上各不相同,可当我们去概括的时候,只会用一个词去形容它们,”班长认真地看着我,“全部都是——日久生情。”
我捏蚂蚁的手突然慢了一分,导致那只蚂蚁从我的手心里溜走,重新回到了瓶子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反应,但一直以来的直觉告诉我,我得认认真真地听班长讲完接下来的话。
图书馆开始了中午限定几分钟的人声鼎沸,收书声,椅子挪动声,学子之间的叫喊声,空调声,这些杂乱的声音,混着班长清晰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
“教授让我转告你,如果要写群像,就得多写几种类型的爱情,而不是不同的情节。”
“除了日久生情之外,文学上还有很多很多爱情的类型,比如——”
我的眼睛逐渐睁大,蚂蚁在我的手掌里半死不活地挣扎,周围的声音开始消失,只剩下班长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回放。
“比较常见的,比如一见钟情,比如欢喜冤家,比如青梅竹马,比如相爱相杀……”
与此同时,蚂蚁在我的手心里被碾成了碎屑,邓齐的死亡又一次在我面前上演,而这次,一齐同来的,是他的声音。
邓齐的声音同班长的声音交会在一起,穿过我的左耳,游过我的右耳,反复地在我大脑里闪烁。
“这就是我说世界意志不了解人类的原因了,它简直就像是翻着字典在查找资料。”
“我猜测,它能困住你的时间有限,因此在我们人类的资料库里,寻找可以强行在短时间内让爱产生的方法。”
“是的,吊桥效应。”
接着逐渐放大的是班长的声音。
“除了日久生情之外,比较常见的,比如一见钟情,比如欢喜冤家……”
不了解人类
翻着字典查找资料
让爱产生
日久生情,一见钟情,欢喜冤家——
我擦!!!!!
我脑子里的警铃突然大作,人猛地一跳,急吼吼地向班长说了声谢谢,还顺手敬了个礼,不顾对方疑惑的眼神,立刻带着尚在震颤的瞳孔跑出了图书馆。
我健步如飞,此刻正逢饭点,几乎每隔几步便会撞到一个学子,可我完全停不下来。
我他妈的,全都懂了。
我所有的怀疑,所有的思考,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辗转反侧,全部都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