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说:“你调教出来的丫头对你够忠心耿耿的了,生怕你降为妾,那样子像要吃人。”
马秀英笑了,金菊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她到马秀英跟前时才八岁,她认的字全是马秀英教的,她能不向着主子吗?
朱元璋问:“听说你要主动退守妾位?”这话明显带有戏谑成分。
“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马秀英一半认真一半玩笑地说。
“这你可冤枉我了。”朱元璋说,“我再昏头,也不会做出这样乱纲常的事呀。”
“是吗?”马秀英说,“那你是舍得放郭小姐走了?”
“不一定是放走啊。”朱元璋说,“她为妾,你总会容下她吧。”
“你看看,来不来就要坐我一个不容人的罪名了。”马秀英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把字据都给她了,明天她再按上个手押,就成了,她是夫人,我是妾。”
朱元璋正色说:“这事你不与我商量,实在荒唐,让我居中无法调停。”
“对你来说,怎么的都没损失,”马秀英说,“谁上谁下,谁先谁后,你都是两个夫人,一点亏不吃。”
朱元璋吃吃地笑起来,他说:“别闹了,这事不能这么办。况且,你真这么换了位,我夹在中间多难堪!我怎么对你父母、兄弟讲啊!”
“这倒是你的真心话,”马秀英说,“你怕惹火了我父亲赶走你,是不是?你现在腰杆已经硬了,手握重兵,挟天子以令诸侯都可以了,还把他们当回事?”
朱元璋悚然心惊地说:“这话可言重了!别人这样猜忌我,我尚可忍受,如果夫人也这样看待我朱元璋,我一头碰死的心都有了。”
马秀英说:“你那么把我当回事吗?”
朱元璋说:“像你这样知书达理又善解人意的内人,四海难寻。有人说过,我的福气一多半来自你,你是旺夫的相,没有你,我也许事事受阻,一事无成。”
“这话谁说的?谁会把我抬这么高?”马秀英说,“对了,那个李善长。你可从来没当我说过呀。”
“对了,李善长当你面说过的,今天,又说这话的是郭山甫先生。”
“郭山甫?”马秀英也觉得不可思议。
朱元璋说:“他是精通《易经》的人,他是据理而论。如果出于私心,他应当把这些溢美之词用到他自己女儿身上去。”
马秀英叹口气说:“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
朱元璋说:“天下佳丽还怕没有吗?”
马秀英说:“我倒不是怕失去了郭小姐,她的两个哥哥都是你的左膀右臂,如果得罪了人家,岂不是轻重不分因小失大了吗?”
朱元璋好不感动,他拉住马秀英的手,把她拥到怀中,说:“我的好夫人,你的心真是太好了,水晶一样纯!我对你说一句真话,你想听吗?”
马秀英仰起头来:“你说。”
朱元璋说:“我是很喜欢郭宁莲,她率真、美丽,又有其父、其兄的友谊,我乐意结亲。但今天这一闹,我寒心了,我有点讨厌她。人怎么可以这样不自重呢?明明知道人家有了元配夫人,却硬要挤掉别人,自己越位上去,这样的女人我宁可不要,也宁可得罪了她的父亲、哥哥,我不能昧着良心,更不该对不起你。”
他说得很动情,马秀英听得也很动情,她把朱元璋抱得紧紧的,流着泪说:“元璋,有你这一番话就够了,我为你做什么都在所不辞。”
郭山甫要走了,女儿的事并没四脚落地,人是追回来了,可郭宁莲这两天嘻嘻哈哈的, 放出风来,说她已在私下里与马秀英达成默契,对换偏正,这让郭山甫十分难堪,他几次对朱元璋表示,决不可以这样,朱元璋的态度似乎有点暧昧,不置可否。
这天,朱元璋置酒招待郭家人,菜早上了三道,却不见郭宁莲的影子,给大家筛酒的马秀英吩咐门外的金菊,再去请一下,不然郭小姐来了时饭菜都凉了。
郭山甫说:“夫人你快坐下吃吧,没有外人,不要管她,我这女儿叫我宠坏了。”
“我怎么叫你宠坏了?”恰这时郭宁莲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进来,接话茬说,“爹你怎么专门在外人跟前贬你女儿呢?”
马秀英拉开一张椅子待她坐下,自己也挨她坐了,把斟好的酒送到她跟前。
郭山甫忙说:“她从不沾酒的。”
“谁说的,”郭宁莲却不给父亲的话作脸,她说,“若是想喝,三斤二斤都无所谓。”
朱元璋看了马秀英一眼,马秀英见她一仰脖喝干了一碗,马上又斟上,说:“小姐太爽快了,是里外透亮的灯笼,我喜欢交这样的朋友。”
又干了一碗酒后,郭宁莲说:“大家都在这儿,正好了结了这件无头案。”她从怀里取出马秀英出具的契约,抖开让大家看:“这是昨天马小姐具结的文书,白纸黑字,她愿把元配正位让给我,我为正,她为妾。现在,只要我再按上个手印,就成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