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微微笑了笑,转身到远处的另外一面墙壁去了。的确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气质非常高雅,和我的潇潇颇有些相似。
“这是怎么回事?她是谁?”我问他,有点生气。
“没什么……刚认识的一个女孩,美术学院的。”阿超面无表情的对我说,仿佛理直气壮的应该是他而不是我。
“这次你能不能认真点,筱晴不是别人,是我们的朋友,帮过我们。”我对他说。我很清楚这话对现在的阿超是不会起任何作用的,就如同当初阿超的意见不会对我和潇潇同居的决定起任何作用一样,不过我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我自己有分寸的。”阿超不耐烦的对我摆摆手。
“我不会对筱晴说,你最好赶快解决,免得最后大家连朋友都没得做。”我对他的这种态度有些反感。
可是听了我的话,阿超抬起额头看了看我,目光中竟带有明显的不屑。他“哈”的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了。把我一个人晾在那里,莫名其妙的恼火,如同被人当头打了个耳光一般。
那天下午,博物馆里阿超的眼神反复的困扰着我。我很清楚他的目光的涵义:仿佛在他面前我已经如此的过时,已经和他不属于一个层次,无法理解他这个族群的人类的生活方式了。联想起他的那番“你不是萧杨”的言论,无来由的恐惧和惊惶再度向我袭来。他的眼神恰如其分的在他的意识里宣判了我的死刑。
第二天在学校见到阿超,他嬉皮笑脸的和我打招呼,过来搭住我的肩膀。我明白这是他对昨天的失礼道歉的方式,便也对他笑了笑,没有再谈起昨天中午的那次不愉快的对话。不过我心里的芥蒂却始终没有消失,对阿超似乎也感觉比以前生疏了许多。晚上他和筱晴请大家吃饭,我很小心的回避了,谎称潇潇生病,需要回去照顾。我知道阿超一定会对此不满,但我想回避或许对所有人都好些。我的情绪已然烦躁,而且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嘴巴,筱晴和阿超的关系对我来说又是如此特殊,所以避开这些喧闹对我来说会更适宜一些。
三天之后,阿超突然打电话给我,约我晚上一起去西门外的一间酒吧。我在电话里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答应了。尽管现在我不想面对阿超——无论是别扭也好,胆怯也好——不过我需要啤酒,也需要一个陪我喝酒的人。
我赶到酒吧的时候,他显然已经一个人在那里坐了半天,面前堆着几个空的啤酒瓶。
“我和美术学院那个女孩断了。”阿超对我说。他的眼睛并没有看我,而是若有所思的瞪着前方。
“我并没有强迫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阿超做的这个决定和我关系很大。
“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是我自己的决定。”他不耐烦的对我摆了摆手,打断了我。
“这样最好……”我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总是会有负罪感,可是又总是无法控制自己。”阿超说。表情很苦恼。
“也许是因为我们都老了,不光是我,你自己也老了……”我笑着对他说。
“狗屁,你老你的,不要拉上我。我还没快乐够,怎么能就这样老下去?我他妈刚二十,我应该无忧无虑的做所有我喜欢做的事情才对。”阿超竟然有些激动起来。
“那你现在快不快乐呢?”我问他。
“我他妈自己都不知道。我不想一天到晚只围着一个女人转。尽管我喜欢她,但是我不喜欢就这样在一个女人身边浪费自己的生命……筱晴很好,待我非常好,毫无保留,可是我总是觉得闷……她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快乐,一切快乐都被剥夺了。程枫,我们完了,废了,你和女人同居,把自己弄得不堪重负,而我居然只能喜欢一个女人了……”
《第四章 理智与情感》18(2)
“你丫发泄不要扯上我。”我笑着在他胸口上捶了一下。
“难道不是吗?我就不相信你在和那个女人同居后就比以前快乐。我们根本就是一样的人,我比你还要激进一些。可是现在呢?你看看我们,每个都是狼狈不堪。昨天我甚至差点就对筱晴说‘我爱你’只差一点点……我从来就没有对人说过这个,即使我爱上一个人,我也不会说,因为我不喜欢把自己套牢……可是现在我竟然想对一个女孩说‘我爱你’,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爱不爱她,只是想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妈的完蛋了,我他妈真是疯了我。”阿超根本不理会我的话,只顾那样喋喋不休的说着,语气中充满绝望。
不知怎么我竟突然想到当时我对加拿大女孩Samantha说“我爱你”时的情景,感觉阿超有点矫枉过正了。“我爱你”三个字早就已经廉价了,何必这样认真。
我看着痛苦的阿超,他眉头紧锁,不停的喝酒,竟然自私的感觉自己有点解脱了。这个曾经无情的批判和蔑视过我的朋友现在陷入了同样的困境,甚至比我还无法自拔。莱辛说,最终极的快乐往往是来源于他人的痛苦,现在看来真是正确。他的苦恼甚至比我还要极端——至少我从不会因为对喜欢的女孩说“我爱你”而痛苦。
于是我暂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开始同情面前的阿超。我默默的坐在他身旁,陪他喝酒,听着他对我抱怨他对一成不变的恋情的痛恨和对自己心态变化的恐惧。这是一个和我一样优秀却远比我完美的男孩,家庭富裕,相貌英俊,对一切流行的和时尚的东西了如指掌,拥有让所有女孩爱慕的气度……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和我一样在这个企图同化一切的世界中逐渐失去本性,陷入没有穷尽的矛盾和痛苦中。
但丁在他的《神曲》中把地狱分为九层,每一层都有一个固定的主题。如果阿超现在处于“欺诈”和“背叛”之间,而我则早已超越了“贪婪”,陷入“饕餮”的泥沼了。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我和潇潇的家,而是和阿超一道回我以前的宿舍,睡到我以前的床上。阿超过于郁闷和酣醉,一头扎到他的床上,倒头便睡。萧杨没在,多半是和女朋友夜跑去了。只有楚雄光着两条腿躺在上铺看一本书。
我脱掉外衣,躺到我自己的床上,点了一根烟,开始抽。
楚雄皱着眉头看了看我:“你丫怎么不回你女人那里去?”
“不想回去。”我说。
“为什么不想回去?”他问。
“我也不知道。”我没有意识的回答。
“你们丫的都有病。”楚雄不屑的摇了摇头。
“也许吧。”
我闭上了眼睛,很快也睡着了。一个梦都没有做,似乎把什么都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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