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随后就上了父亲的马车。约翰·奈特利不记得他是乘哪辆车了,也不假思索地紧随其后上了车。这回,就剩下爱玛和照顾她的埃尔顿先生乘第二辆马车了。这时她才明白过来这辆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了,他们一定要有一个tete…a…tete1的行程了。假如这件事是在今天的疑虑前进行的,她就不会有一点羞涩了,而且会认为是件高兴事;因为她有机会同他谈到哈丽埃特,并会觉得四分之三英里的路过得像四分之一英里那么快。但是此刻,她可不想去单独面对他。她确信,他由于在威斯顿先生那儿饮酒过量了,准会胡说八道的。
她想努力靠自己的行动来制约他,她立刻打算心平气和地严肃地同他谈谈气候和夜色。但是她才起个头,车刚刚走出大门,才追上前一辆马车,她就觉得她的话说不下去了——他握住了她的手——她只能听他说,埃尔顿居然发疯似的表示他爱她。他不放过这个天赐的良机,倾诉着那早已人所共知的爱,希望——恐惧——羡慕——如果她不答应,他就要去死。他认为自己那狂热的…独一无二的和史无前例的爱恋一定会达到目的。反正,他一定让她马上认真地答复他。事实就是这样。埃尔顿先生,身为哈丽埃特的情人,竟然毫不迟疑——更不道歉——也看不出一些羞愧,便谈自己爱她。她打断他,但是不行;他硬要说下去,把心里话全都吐出来。她虽然不高兴,可是因为那时是这么想的,所以她讲话时还在尽量控制自己。她认为他这么做多半是由于喝多了酒,所以也许马上就会过去了。所以,她觉得还是半真半假地应付他的半梦半醒,她便回答他说:
1法语:俩人之间促膝谈心。
“埃尔顿先生,你太让我惊奇了。我是说过这话!你怎么糊涂了,把我错当成我的朋友了;你想对史密斯小姐说点什么,我愿意为你效劳,替你带到;但是可不要再跟我这么讲话了。”
“史密斯小姐!——我对她说什么!她是谁!”他学她的话,口气那么坚定,得意忘形的惊奇中表现出那种狂妄,她只好马上回答:“埃尔顿先生,你的做法真让人琢磨不透!我告诉你:你发神经了,否则的话,你肯定不会这么对我讲话,还这么说哈丽埃特。快住嘴,不用说下去了,我不会介意的。”但是埃尔顿先生喝的酒只会让他兴奋,还不足以让他失去控制。他十分清楚自己要表达的意义;他竭力辩解,指出她的猜测太伤人心了。他还说到,他很尊重她的朋友史密斯小姐。但是他不否认,她说到史密斯小姐太出乎他的预料。然后他又提起他的感情问题,并且让她立刻给一个明确的答复。
她要是觉得他没醉,就觉得他太不仁义,并且狂妄;她便不再注重礼节了,只好告诉他:“我已完全相信了。你已经表达得很完美了。埃尔顿先生,我根本无法表述我的惊奇。上个月我亲眼目睹你那么对哈丽埃特小姐——天天都发现你在讨好她——如今又这么来对待我——你太花心了,的确,我绝对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告诉你,先生,你坦白你对我的感情,我不能,我无论如何不能满意。”
“上帝啊!”埃尔顿惊叫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史密斯小姐!我心里从来就没爱过史密斯小姐——只是把她当做你的朋友,更没有去讨好她;她只是你的朋友,她的生死,我一点都不在意。如果她有什么想法,只是她本人感情走入了误区而已,我道歉——是我不好。只是,史密斯小姐,的确!啊!伍德豪斯小姐!陪着伍德豪斯小姐,哪一个还会去爱史密斯小姐呢!不可能,我用人格担保,我不是花心。我只有你一个。我反对你说我去讨好她。从前的那段日子里,我所做的一切,包括每一句话和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就是要告诉你我的爱。这个,你一定不能不相信,真的不相信。不能!”他用恭维的口吻说,“我敢说你已经猜透我了,明白我的用心了。”
听完他的话,爱玛有什么想法,在她的一切烦恼中哪一个反应最大,她说不明白。她气得无言以对。两分钟的沉寂足以使埃尔顿先生变得更有信心,他又一次抓起她的手,兴奋地叫了起来:“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请让我来理解这个可笑的沉寂吧。这证明你早已经明白了我的心。”
“不对,先生,”爱玛嚷了起来,“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早就明白了你。过去,是我根本错误地领会了你的意图。而我,发现你陷入了感情的漩涡,我很难过。——这不是我想要的——你喜欢我的朋友哈丽埃特——你讨好她(我认为是献殷勤),我很满意,我始终在真诚地祝你们成功。但是,我如果知道把你引到哈特菲尔德的人不是她,我肯定地说,你经常来做客是个错误。你是想告诉我,你根本没有意思专门去讨好史密斯小姐吗?——你能保证,你根本没有仔细地考虑过她吗?”
“根本没有,小姐,”这次是他认为自己很委屈,他嚷道,“我发誓,根本没有想过。我仔细地考虑史密斯小姐!——史密斯小姐的确不错!要是能看到她找个好丈夫,我会祝福她的。我也想她能生活幸福美满。的确,某些男人会承认——每个人的要求不同。但是对我而言,我觉得我还不会到束手无策的程度。我难道会不注重家庭条件而去爱史密斯小姐吗?你错了,我的小姐,我到哈特菲尔德的目的是为了你,还得到了你的支持——”
“支持?我支持你!先生,你可搞错了。我仅仅当你是我朋友的偶像。再有就是,我只当你是一个认识的人而已。我真的没料到;但是,这个误会就算了吧,这样也好。如果这件事再继续发展下去,也会让史密斯小姐走入歧途的。或许,你看得那么重要的门当户对,她像我一样未能发现。但是,实际上,这只会让一个人伤心,并且我认为,不可能再发展下去了。现在我还不想嫁人。”
他被气得无言以对。她的回答太强硬了,他不能再作请求了。在这种火气越来越大相互间又非常恼火的状态下,他们还必须在一个车厢里再坚持几分钟,由于伍德豪斯先生的太多顾虑,他们的行进速度跟步行差不多。如果不是因为有火气,他们会觉得很难堪的;但是他们正在气头上,也就不会有什么难堪了。他们不晓得马车何时折进牧师所住的小街上来的,更不晓得车何时停下来的,却猛地发觉已经到了自己家门口了。他一声不吭地下了车。这时,爱玛认为还是应该对他说句晚安。他也问了她一声晚安,听声音很冰冷和无礼。她强忍着怒火回到了哈特菲尔德。
她父亲看到她高兴坏了。在此之前他一直在替她的安全提心吊胆。从牧师住所的小街上回来,一路上车厢里就她独自一人——路上还有个很急的弯——车夫不是詹姆斯,是一个不熟悉的人——一个很平常的车夫。能够看到她平安地回来,一切都太平了;约翰·奈特利先生因为自己爱发脾气而自责,现在变得很热情,很关心人;尤其关注她父亲的情绪,似乎——就算不太愿意陪他一块喝一碗稀饭——也相信稀饭营养丰富。不包括她本人,他们这些人都安安静静,开开心心地过完了这一天。——但是,她心乱如麻,这是从未有过的;她必须竭力去克制,才会看上去很专注和快乐。最终到了道晚安的时候,她才喘了口气,可以平静地想一想了。
第十六章
头发梳完了,女仆也出去了,爱玛静下心来,越想越觉得伤心。这件事的确太不幸了!她寄予的厚望全部都灭了!她厌恶所有的事物!这一切会令哈丽埃特很痛苦的!真是太可恶了。整个事情的每个细节都蕴含着各种不同的打击和羞愧;但是比起哈丽埃特所受的遭遇,一切又显得那么渺小。如果她的错误只关系到她一个人,那么,就算她认为比眼前更糟糕——更荒唐——会因为分析失误而丢丑,她也愿意。
“假如我没有诱导她去关心这个人,这些结果我还能承受。他也可以对我更加放纵——可是不幸的哈丽埃特啊!”
不能这么欺骗她呀!他坚持自己根本没有仔细想过哈丽埃特——根本没有!她努力去回想:但是脑袋里一团糟。她认为,是自己首先有了这个打算,接下来才让其向这个目标靠近的。其是,他表现得太不清楚,不坚定,不然的话,她也不会这样误解他。
是画像!他太关心那幅画像了!还有那条字谜!还有那数不清的小事。很显然,全都是为了哈丽埃特。没错,那条字谜中写的“聪明的头脑”——可是后面又写了“柔和的目光”——实际上这两句都不属实;是在胡扯,算不上文雅也谈不上属实。没有人不承认这是愚笨的胡扯。
事实上,她经常觉得他无须那么讨好她,尤其是近期内。而她却当那是他的一贯作风,当是他的分析有误,领悟能力太差,品味不足,也当是他在上流社会生活的时间太短的缘故。因此,就算他言谈文雅,可他还是不具备真正的高雅。只是,过去她一直相信他,不知道他将她视为哈丽埃特的朋友,并感谢和尊敬她之外,还会对她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是今天才发现的。
幸亏有约翰!奈特利先生,才让她首次考虑到这个问题,并考虑到它的可能性。现在真得承认,他们弟兄二人很有眼力。她回忆起奈特利先生同她的谈话,提到埃尔顿先生时提醒过她,而且他肯定埃尔顿先生是不会轻率地结婚的。关于埃尔顿先生的脾气,他估计的比她要准确许多。回想起这些,她感到羞愧。那的确太令人委屈了。但是,埃尔顿先生的各种表现都验证了她的评价是错误的。他狂傲、自大、自私。
违反常理的是,埃尔顿先生对她的表白反而破坏了他在她心中的形象。他的表露和他的求爱都无助于他。她根本不理会他的爱,他的爱似乎是一种耻辱。他希望门当户对,而不知天高地厚地喜欢上她,还不停地表示爱她。但是她不用担心,他再伤心也无需人去劝导。从他的话语和表情中根本找不到真情实感。唉声叹气,甜言蜜语的确不少;可是,她真的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形象的语调比它还缺乏真情实感。她不用自讨苦吃来怜悯他。他一心想往上爬,捞更多的钱财,假如哈特菲尔德的这位三万英镑家产的继承人——伍德豪斯小姐,对他来讲太棘手,他便立刻去试着讨好某个拥有二万或者一万英镑的小姐的。
但是——他竟然说到支持,竟然以为她清楚他的目的,得到了他的关爱,也就是说,决定嫁给他;竟然觉得自己与她门当户对或者跟她一样有头脑;竟然轻视她的朋友,他能看到人家的地位比他低,却没有发现人家的地位比他高,认为自己向她求爱是合情合理的;——简直气死人了。
如果希望他会认为自己在智力和崇高的心灵上与她相差甚远的话,那可能是太不公平了。之所以有了这段距离,他才发现不了这个;但是对财富和名誉上的差距,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她要比他强好多。他不会不了解伍德豪斯家祖祖辈辈生活在哈特菲尔德,到他们家算是这个家庭的一个晚辈——但是埃尔顿一家可就太没有声望了。在哈特菲尔德的产业简直可以说是不值得一提的,只能同登威尔埃比的一个小角落相提并论。在这个地区人们的头脑中,伍德豪斯家的地位是相当高的。埃尔顿先生则是才到这儿来了两年的小字辈,他在努力地攀登,他只是同他同行的人打交道,没接触过其他人,人们只看到了他的职位和很懂礼貌,并没有什么可以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是他则认为她喜欢他!看起来他肯定是这么想的。表面上很高雅,骨子里却自高自大,爱玛这样嘟哝了一会儿——对他的不自量力不满,最后只能公平地罢了,不能否认他讨好自己并且态度诚恳,谨慎而且热情(如果她的真实意图没被识破的话),这肯定会令这么没有洞察力而又粗心的埃尔顿先生认为她是爱上了自己。要是她如此扭曲了他的情感,那惟我独尊,自高自大的他看错了她的意思,她也就不应该认为惊奇了。
她是最先犯错误的,并且是错得最厉害的。那么主动地替某两个人做媒,简直是愚昧之极,犯错误不小。本应该是很认真的事情却马马虎虎,本该不重要的事倒去想鬼主意,简直是太可怕,太自负了。她十分恐惧,十分内疚,发誓不再去做这种事了。”其实,”她说,“不幸的哈丽埃特是在我的鼓动下,才去喜欢这个人的。如果没有我,她也许根本不会想到他的。如果不是我让她明白他喜欢她,她自然也不会那么执着地去爱他,她一向是谦虚而又看不起自己的,我过去始终觉得他也同样谦虚而看不起自己的。啊)如果我劝她回绝了小马丁就满意了该多好。这件事,我做得是无可挑剔的。我做得不错但是我不该继续下去,让时间和机遇去处理剩下的事情。我带她进入上流社会,给她一个自己创造自身价值的机遇;其他的事我不应该再去做了。现在倒好,不幸的姑娘)她需要很长时间来稳定情绪了。我只为她做了一半!就算她不会太伤心,我也绝对找不出一个配得上她的人。威廉·考克斯行吗——啊!不行,我太忍受不了威廉·考克斯了——那个毛手毛脚的青年律师。”
考虑到这她就停下来了,她感到脸在发热,嘲笑自己又重蹈覆辙。然后她便很认真,很悲观地想了想已经既成的事实,即将发生的事和准会发生的事。她只能给哈丽埃特带去不幸的消息,不幸的哈丽埃特一定会很伤心,日后碰到一块会很尴尬的,而且,是保持朋友关系还是中止来往,想克制自己的情感,忍气吞声和不去计较都是不容易的,这些就够她再沮丧地考虑一会儿。最终她还是上床休息了,她只想出了这个错误是自己酿成的,其余的啥也没想个头绪出来。
爱玛属于那种充满活力而又性情快乐的人,虽然在晚上感伤一会儿,可是第二天依然会欢快起来。她跟早晨有着巧合的相同之处,那就是充满活力和快乐,并且对于她是很重要的。假如伤痛不会折磨得她无法合眼,那么睁开眼时一定会发现伤痛已减少,眼前充满了阳光。
第二天睁开眼睛,她发现比昨天睡前的情形强了许多,也不再那么痛苦了,认为目前的伤痛自然会减少,并且坚信自己一定能够从困境中解脱出来。
埃尔顿先生并没有真心地喜欢过她,献殷勤也不是为了她,所以她觉得他的失落很惊奇;哈丽埃特也不算是感情专一而长久的那种脾气很好的人;并且只有三个当事人了解实情就够了,用不着告诉其他人,尤其是不能让她父亲为这件事有丝毫的担心;因此这一切对她都是一种关怀。
想到这些她兴奋起来了。再到外面观赏一下白雪铺成的世界,她更兴奋了,原因是现在只要是不涉及他们三个人的东西,都会令她高兴的。
今天的天气可帮了她大忙了。虽然是圣诞节,她可也不用去教堂。如果是她不想去的话,伍德豪斯先生一定不会允许的,所以说她是安全的,不会涉及或听到不开心的和最不恰当的说法。地上都是积雪,天气阴晴变幻莫测,像要有冰冻,又像是要化冻。这种天气是最不适合人们外出的。每天早晨都在下雨或下雪,每天夜里都伴有冰冻。持续了几天,她始终都理所应当地留在家中。只能靠写信,否则无法同哈丽埃特有任何联系;星期日,跟圣诞节那天一样,她不能去教堂〃也不用替埃尔顿先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