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楼处往下看,人变得好小,温离慢比了比自己的手指头,当街叫卖声与交谈声熙熙攘攘,勾勒出一幅绝佳的人间烟火图,是她从未看到过的。
这家酒楼的饭菜滋味亦是极好,尤其是有一道珍珠翡翠八宝饭得温离慢欢心,她吃了好几口,眉眼如画尽是欢愉,月色与灯火下,她才这人间唯一绝色。
温离慢吃着,发觉官家没有声音,一抬头,才看见他两指撑在太阳穴处凝望着自己,眼神幽远深邃,带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嗯?”
她歪了歪脑袋,发出一声疑问。
也许是月色,也许是灯火,又也许是这人间百态,官家的眉头是舒展的,难得整个人都是放松的状态,对温离慢的疑问并未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吃。
她吃又吃不多,每道菜都是浅尝辄止,还觉着没吃完浪费,偏又点了这样多。
“吃好了就走了。”
温离慢依依不舍,最后吃了一口那道珍珠翡翠八宝饭,乖乖被牵住手,下楼梯时官家直接把她抱了起来,直到进了马车才放下。
这就回去了么?
她靠在官家肩膀上,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依偎在一起不说话多过交谈,马车平缓行驶,温离慢昏昏欲睡,直到马车停下,她又清醒,有点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是到了。
直到被官家抱下马车,温离慢发觉这并非皇宫,仰头一瞧,牌匾上是官家手书的两个字:钟府。
钟肃父子四人即便是除夕之夜,府中也并不热闹,没什么人气儿,钟不破被抽调,带着守备军巡城,府中只有钟肃钟达及钟晓,祖孙三代人随便吃了点饭便要歇下,突然得到禀报说来了贵人,这么晚,能有什么贵人来?
钟晓反应最快:“难不成是官家?”
只是又觉得离谱,他们钟家何德何能,能在二十九家宴晚上,得官家亲临?
结果到了门口一看,还真是官家!
钟府这宅子过去曾是王府,建的地段跟材质都好,稍微打扫清理,再修葺一下,便很是气派,不过钟家人不多,府里下人也少,因此哪怕是过年亦冷冷清清,没想到官家居然会来……而且还带来了温离慢!
钟肃贪婪地盯着温离慢看,又怕吓到她,慌张低头,低了头又忍不住去看。
她待在太和殿很少出来,钟肃见到她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怜惜,一把年纪了还不肯服输,如今身体养得不错,也在军中任职,毕竟是老将军,阅历经验都无人能及,只想著作为皇后的外家,不能给她丢脸,叫人嘲笑她。
温离慢感觉老将军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却并不叫她觉得反感,但她总有种对方下一秒就会扑上来把她抱住的感觉,所以还是往官家身后躲了躲,再悄悄露出头来看。
钟肃也察觉自己失态,连忙请帝后进府,原本都要睡下的三人,此刻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官家随意道:“你们做自己的事去,朕与娘娘随意看看。”
说是这么说,可谁能真的就去做自己的事?
虽然心中清楚,这辈子温离慢可能都不会有来到钟府的一天,更不可能与他们住在一起,钟肃还是让人将府中最大最好的院子留了出来,他不知道温离慢喜欢什么样的风格,因此便按照大多数女郎们都会喜欢的样子布置,每日都有人打扫,力求一尘不染,连被褥都日日抱出来晒,不曾想她真的会有来住下的一天!
从官家口中听说要留宿,钟肃当场老泪纵横磕头谢恩,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温离慢,那双曾经饱受绝望,如今却又因温离慢生出希望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压抑的情感与慈爱。
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要那么颤抖,免得她听不懂:“外公给你做最拿手的叫花鸡好不好……你、你还没有吃过呢,外公年轻时行军打仗,做这个最是拿手,明儿个给你做好不好?你、你急着回宫吗?”
温离慢看向官家,官家却没有替她回答。
她看着这个老人,缓缓点了下头。
老将军瞬间激动不已,差点儿没从地上站起来,他觉得这样太不体面,努力挺直胸膛直起腰板,想当年他也是身材魁梧,威名远震,可不能是这副熊样。
温离慢已随着官家进了钟府给她留的院子,整个钟府下人都不多,因此格外安静,据说院子里的花木都是钟肃亲手种的,还有一个秋千,也是他亲手打的,钟达断了一只手臂,只能给老将军打下手,等到夏天,葡萄藤会爬上秋千与花架,想必这个院子会一片翠绿鲜红,欣欣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