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认得我了?”晴阳又挪了半步,双臂慢慢放下来,也向前探去,要握一握沈嵁的手。
面前的人受惊般猛地动了下,僵硬着后退了两步。
晴阳忙停下来,望住那一双慌乱的眼睛,极轻柔地说着:“哥,是我,晴阳。好好认认!”
沈嵁顿了下,手臂依旧向前伸着,掌心向外,手指缓缓收拢了起来。虚虚地似握着什么,或者,想去握住。
“晴阳……”
含混的语调让人分辨不清悲喜,也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清醒。额头的血已凝固,一道发乌的血痕垂在眉心,看起来丑陋又可怜。眼角有泪,蓦然滑落。
“怎么回事?”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破坏了此间堪堪建立起的平衡,玄衫玉冠的男子温和地立在廊下,目光在惊魂未定的人群中扫过,找到了叶苍榆。
“榆叔,你们这是……”
不及叶苍榆出声警告,攻击已顷刻间杀到。
来到陌生的小镇仅仅数日,晴阳不识得无为馆以外的其他人。他看见低调的玄色袍袖在早晨的日光下隐隐翻出袖口的暗纹,团云锦绣,云下探露出只鳞片爪的狰狞,凶兽?神兽?祸焉福兮?
晴阳觉得男子看起来从容富贵与人无害的样子,又恍惚玄衫底下积蓄着不可估的能量,像一个慈悲的判官,生死簿上果决地勾着性命,心中念阿弥。
于是沈嵁的掌落了,劲泄了,手臂被轻巧地拧在身后,一只斡旋生死的手悬在他颅顶,即将落下审判。
“老五留情!”
“不要杀我哥——”
叶苍榆的惊惶和晴阳的惨呼同时响起。他们看见那只手终究落在了沈嵁的头上,轻缓慈厚。那只手抚过凌乱的发,抚过结痂的额头,覆上少年怔忪的眼眸。
“武力不该这样使用。封起来吧!静一静,想一想,记得自己是谁。等你想清楚了,我会把它还给你。”
那只绞在沈嵁身后的手清风明月般拂过他后心,便见一股气流膨胀后急速收缩,沈嵁全身猛地震颤,之后颓然跪了下去。
晴阳奔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身形,哭着喊他,拥抱他。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叶苍榆好似瞬息苍老了,慢腾腾走过来,脸上不见了飞扬跋扈,徒留下无奈和惋惜。
玄衫男子眺了眼庭院那头走来的柳添一,目光在他血迹斑斑的手臂上稍作停留,洞悉了一般道:“榆叔收徒弟,要么秘而不宣,要么惊天动地。我看,是时候给你两个灰熊的孩子守护门庭了。”
叶苍榆丧气地摆摆手,叹了口气:“唉,不提也罢!嗳,你还好不?”
男子捋了捋衣袖,颔首:“防御而已,无需挂碍!”
“嗯!”叶苍榆应得心不在焉,两眼只望着沈家两兄弟。
晴阳抽抽嗒嗒的,好歹止了哭,正努力想把沈嵁拖起来。试了几次都不成,晴阳又蹲下来,面对神情呆滞的兄长好声说话:“起来好不好哥?我们去洗洗干净,换身衣裳。然后我们回家。说好了,我不骗你。我不跑了,跟哥走!你带着我,我们回家,回家了!”
沈嵁的眼珠微微转动,漫无目的地在空间里看,去寻找,最终落在晴阳面上。他似乎想说,双唇翕动着却没有声音。随后他的眼神不再惊惶不定地闪烁,身体一点一点前倾,靠向晴阳肩头。
晴阳接着他,手扶上后背想给予安慰。可突然地,他的手僵硬了,嘴一点一点张开,不会喊叫,忘了呼吸。
柳添一觉察到了什么,不安地询问:“怎么了晴阳?”
“可、可……”晴阳的声音哽在嗓子眼儿,眼泪不断从眼角滚落下来,“哥,死啦!”
搭在沈嵁后背上的手臂用力收紧,将这幅躯体死死拥住,似乎这样就能温暖他的心跳,让生命重新搏动。
叶苍榆急得跳脚:“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快放平喽!刚过去,还有救!”
奈何情绪失控的晴阳只顾着哭,什么话都听不进去。柳添一和几个仆僮合力掰开他的手臂,才把沈嵁抢了出来。
少年躺在地上,未能合起的双眼空虚地望着深秋的天空,光与云在黯淡的瞳孔表面浮光掠影般滑过,看不见,留不下。他的脸色苍白之上覆了一层不祥的灰气,让人相信他真的已经死去,对这尘世不再流连。
“我来!”
拨开柳添一,玄衫男子来到少年身畔,屈膝俯身,手稳稳按在他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