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干什么!」王教练的声音十分响亮,甚至带点慍怒,在游泳馆回盪,而她身旁来自辰阳大学游泳队的陈教练也是对现在这热闹非凡的情况感到一头雾水。
「热闹」得简直要打群架的样子。这明明距离他们辰阳大学抵达中新大学也才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而已,这么快就两方槓上了?
两位教练都到场了,大伙儿自觉的将火爆的场面给浇熄,纷纷退开,与对方保持安全距离,乖巧的像是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杨崇光还一脸惨白,虚弱地坐在地上,张思齐身上也满是水珠,无不彰显刚刚他们二人已经在水中有过一场「激战」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说可以下水了吗?张思齐,我允许你下水了吗?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王教练严厉的声音,将矛头指向张思齐。
六泽有心帮忙说话,「教练,是他们先……」
「王睦泽,我让你说话了吗?」王教练并不理睬六泽的说法,深深凝视着张思齐,「张思齐,你跟我进办公室。」
杨崇光因为脚抽筋,痛得冷汗直沁,根本无法走路,最后由明河他们揹着去医务室,这一场友谊赛被暂时按下了停止键,喧闹的游泳馆彷彿也被按下了禁音键,所有人都挤在教练办公室前想偷听。
不过办公室的门隔音做得太好了,他们什么也没听见。
「教练也太不通人情了!明明就是他们先挑衅的,关我们阿齐什么事!」六泽替张思齐抱委屈,还故意说得特别大声,就希望里面的王教练会听到。
「就是,还骂我们小春春是八婆!英子老师,这能忍吗?」杨忆向也稍晚一步抵达的校刊社英子老师告状,气愤难消。
在办公室内,张思齐上半身还光裸着,还有几颗水珠仍恋恋不捨,不肯从他逐渐发凉的身体离去。
双手抱胸的王教练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先是叹了口气,才缓缓的说:「张思齐,你是想透过这场比赛替自己讨一个公道吗?」
与杨崇光的二人比赛的来龙去脉,王教练已经大致了解情况了,只是这一战,张思齐根本毫无理由答应。
你是想透过这场比赛替自己讨一个公道吗?
「是。」张思齐毫不犹豫。
他的回答意外的爽快,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乾净俐落承认自己的私心,王教练接着又说:「那你争完这一口气,痛快了吗?」
痛快了吗?看到杨崇光输给自己,看到杨崇光脚抽筋溺水差点灭顶,他痛快了吗?张思齐这样陷入深沉的思考。
痛快了吗?
「没有。」他承认,并没有痛快,他甚至感觉不到任何报復后的快乐,在那一刻,他的身体动得比他的脑子还快,就在他犹豫不决时,身体已经朝着溺水的杨崇光游去了。
将杨崇光成功托上岸后,他筋疲力尽,什么都没想,只有劫后馀生的庆幸与没能抵达终点的惋惜。
他被明河一把推开,被明河污衊,游泳队的挺身而出,池春指着明河的鼻子下诅咒时,他竟然还有心情笑出来。
「张思齐,过去误吃禁药的事情,我已经从陈教练那里知道大概的经过了,现在,我只想让你好好在我们中新大学游泳,并发挥你的天赋,在往后的每一个赛事里,能有好的成绩。」
张思齐抬起浅浅的眼皮,王教练的脸很认真,他艰难开口问:「所以陈教练是知情的,对吗?知道是杨崇光在我的保温杯里加入禁药的?对吗?」
他的委屈与不甘,从两年前埋下了烂疮,被最好的朋友背叛,被所有人误解,他的无声控诉,深深的无力感,明明陈教练都知道的,却还是允许了他的退队。
陈教练是否也曾愧对于他?又或者,只要冠军是辰阳大学游泳队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所谓?
「竞技,为了赢,真的没有朋友吗?」他总是陷入这样的自我答辩。
张思齐的痛苦,王教练看在眼里,觉得疼惜又珍贵,天资聪颖的运动选手,老天爷如何能给的了一帆风顺,他的遭遇不算太糟,只希望他能好好振作起来。
「既然已经下了判决了,你误吃禁药也是事实,无关是谁陷害你的,眼下最重要的,是你把自己的闭气训练好,迎接每一场比赛。」
张思齐悵然走出办公室,身上的水珠已然悄悄退去,只剩下发梢还湿润,凉意立刻袭上身,使他佈满一粒一粒鸡皮疙瘩,他却毫无所觉。
办公室外想偷听的人退得远远的,不知为何只剩下池春一人等着,她手上拿着一条乾净大毛巾,见他出来,说道:「蹲下来。」
张思齐听话的弯下腰,配合她的高度,大毛巾盖在他头上,池春轻轻柔柔的替他擦拭着未乾的头发。
「抱歉,我输了。」他的声音像是装在瓮里,四壁厚墙,传不出去,疲惫不堪。
「你哪有输。」池春声音却如春风刮过,刮过他的脸颊,刮过他的身体,刮过他的四肢,像是注入了那能使万物復甦的灵泉。
「我没有到达终点。」他哑着嗓子,委屈的充满哽咽,藉由弯下腰,将脸轻埋在池春的肩上,不让任何人看见他朦胧模糊的双眼。
池春将毛巾改披在他肩上,将他身上的鸡皮疙瘩一点一滴摀热,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没输,两年前没输过,今天也没输。」
「我好累啊,池春。」他像是被抽光了全身力气,累得没有办法直起腰,挺起背。
「那就休息一下。休息完,我们再一起出发。」
「对!再一起出发!」不远处那群耳尖的游泳队员与校刊社的成员不约而同大声附和。
已经昏昏欲睡且头脑发涨的张思齐不露痕跡的笑了一声,发自内心的那种。